当闯入宋东涛的家时,沈兆墨觉得,自己恐怕今后许久都不会忘记,那个小小的女人手握刀子,留着眼泪,嘴角还挂着笑容的模样。
就像照片中的印出的那样,她身高很矮,甚至在侏儒里都是矮的,头发枯黄稀疏,脸颊消瘦,颌骨突出,嘴唇血淋淋的,仔细看去都是她自己咬出的血。女人的神情愤怒、悲凉,加上嘴角久久不散的笑容,使得她整张比例失调的脸都狰狞起来。
宋东涛妻子的左手无力的垂下,手臂上红红湿湿的,沈兆墨看了看地上,倒在地上的凳子、凳子腿好像裂了一部分。
透过手电筒的光看到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地上还有没来得及收拾的儿童玩具,女人一动也不动,握着沾血的刀子,把刀尖对准抱在一起的母女,面无表情的看着冲进来的警察。
沈兆墨表情颇为复杂,眼神像X光线似的要把小小的女人从里到外看个透,口气却几乎没有变动,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冷静口吻:“程园,放下刀,你们这绝非是报仇,而是毫无理由的迁怒,你们的仇恨跟着对母女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吗?你涉嫌shā • rén,跑不了了,跟我们回警局。”
程园双眼直直的从上到下打量了沈兆墨一遍,随后,面上惊悚的笑容当中加了点嘲讽,又加了种莫名的怨恨。
“没关系……”她的声音尖细沙哑,宛如一个未变声的孩子在说话,“她们的丈夫、父亲杀死了我的孩子,怎么可能没关系……我忘了,你们警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好威风啊,一大群人突然闯进来救人,真是可靠,可为什么你们不救我的孩子,为什么不替他申冤?就因为……他跟其他人不同吗?”
沈兆墨对夏晴和穆恒使了个眼神,两个人皆微微歪了歪头朝里屋的儿童房里看了看,里面躺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男性。
随后他们慢慢移动步子,朝宋东涛身边靠过去。
“何家强的死是场意外……”
“你胡说八道,他是被害死的!”程园疯狂挥舞着刀,“就是被他们害死的!这个男人也好,那个律师的小崽子也好,他们家的人死了你们屁颠屁颠的追着查,我的孩子死了,你们屁都不放一个,拿一个什么事故证明书来糊弄我们,还请了个律师,傻子都能看出他们想花钱把事情压下来。这个欺负我们家强子,处处侮辱他、刁难他、嘲讽他的混蛋,没受到任何惩罚,他不就是仗着是个正常人,而我们不是吗?警察同志,我问问你,换了你,你能接受吗?”
程园一字一顿地说,口气仍旧保持着讽刺与悲愤。
扶起宋东涛的夏晴把她的话在脑中滚了一遍,一时意难平得想给地上还剩一口气的宋东涛再补一刀,干脆让这欺负弱小的王八蛋断气算了。
沈兆墨严肃的说:“我再说一遍,放下刀。”
程园缓缓地把手摸向衣服,一颗一颗的把扣子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所有人瞳孔全都不约而同的猛地收缩了一下,表情整个冻住了,仅仅那一瞬间,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面前这个小小的女人,同时对准了她身上被电线包裹住的东西。
女人悲哀的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遥控器,“你们以为我什么都没准备就来了吗?太小看我了,我和他爸早就豁出去了。”
夏晴从她的身后缓缓靠近,手放在腰后,只要沈兆墨一个眼神,便能立刻行动,然而,她内心还是被那一点点的同情心所影响,默默希望事态不要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妈妈……”
这时,缩在妈妈怀里的薇薇喃喃的叫了一声。
程园一愣,接着转过身注视着她,一丝不可思议的温情在她脸上稍纵即逝。
“我的孩子……刚出生时就跟小猫一样小,医院里的人都像看怪物似的去看他。”程园注视着薇薇,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可他是我们最宝贝的孩子,在我们眼里他是最好的。当他长大了找到工作时,我们两口子打心眼里为他高兴,我们不求他这辈子能大富大贵,只求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活着……就像这个孩子一样……”
宋东涛妻子抬起头怒视程园,估计是警察来了,底气变得特别足,“你这个shā • rén犯!别拿我的孩子跟你的孩子相提并论,你算个什么玩意儿!看看你干的事,你儿子能好到哪儿去!”
夏晴啐了一口,险些冲上去给那女人一巴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的还真对,真不愧是夫妻,都是一样的混账。
沈兆墨毫不客气地瞪了宋东涛妻子一眼,他打断了她,轻轻叹息了一声:“要么你自己把东西放下,要么击穿你的头制止你,而且我敢保证,你绝对没有时间按下按钮,所以别考虑谁更快的问题。”
程园的眼中笑意更浓,她无所畏惧的直视黑洞洞的枪口以及枪后沈兆墨的眼睛,她把头抬得很高,就像在证明……她没有做错。她转头再次看了眼躲在妈妈怀中的薇薇,转回来同时手猛地动起来,端着枪的几位警察一阵紧张,以为她要去按引爆开关,刚打算开枪,却没想到下一秒,程园抬起的是她拿着刀的手,手中的刀在她身前划出一条银白色的光圈,没有丝毫的犹豫的直直扎进她的脖子,女人身体一颤,宛如一个电量耗尽的人偶,在抖动了两下后,没了动静,握着开关的手掌敞开,遥控器慢慢滚到了地上。
她心中的恨、绝望、懊悔、悲痛,随着逐渐衰弱的呼吸,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兆墨好像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似的,一时呆立在原地,随后,一抹倦色上面庞。
夏晴表情凝重的收起枪,秦壬招呼来早已等在外面等候的救护人员,这时电力也恢复了,灯光打在程园的身上,不知是不是幻觉,沈兆墨觉得她的表情很安详。
至少,一家人可以团聚了……
沈兆墨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心中想着。
救护人员从房间里把奄奄一息的宋东涛抬出来,他妻子一见到重伤的丈夫就嚎啕大哭起来,吓得薇薇也眼泪汪汪的浑身的打哆嗦。
夏晴心烦意乱的瞥了女人一眼,没好气的冲在旁干巴巴傻看的同事吼道:“愣着干什么呢!等着她哭晕了一起抬走吗,赶紧把人带下楼上车拉走,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