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留一具与凡世万灵无异的遗骸。
遗骸自枪尖坠落,砸入大河,溅起一片水花。
与祂一同陪葬的,还有此界亿万生灵。
……
画面就此定格。
第十重回忆自此结束。
……
整整十重回忆。
除去第一重宛如昔日所见时的乐园崩坏之景外,其余九重皆为他以一人之力,单杀坐镇神国中的神明!
纪长安踏步在黑暗的虚无中。
四周什么也没有,只有延伸至不可知之地的无尽黑暗。
他遵循着自己的直觉向前迈步,中途未曾停滞过脚步。
直至身前出现一点光亮。
由一点转为一线,再到充盈视界的每一角。
无量星光淹没了他的身影,让他的视界变成一片白茫茫。
当他的视角恢复正常时。
他已立身于浩瀚群星之间。
恒沙般的群星被闪耀的星光勾连,如雪的星辉间蕴含着若有若无的波动。
比之血脉还要深厚的渊源感化作海潮将他吞没其中。
纪长安沉默无言地眺望四周。
将四周光景尽收眼底。
最后抬脚迈步。
他的每一步都踩在星光铺就的阶梯上,八方皆是散落的星辰。
与那些星辰相比,他的身形显得如此渺小,即便是群星间勾连的星光也足以将他轻易吞没。
然他所过之处,众星避让于两侧,化作一座座灯塔为他指引方向。
纪长安一路见识了种种无双的风景,最后来到了这条路的终点。
悬浮在他身前的,是一座由星光凝聚而成的汪洋。
星灵之海。
当走到这座汪洋的边沿。
他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了这个名字。
而站在汪洋边缘的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长的与他一模一样的男子。
“世间万灵,皆可杀。”
男人冷漠地吐出七个字,他没有看向纪长安,而是站在他的身边,望向前方。
他们前方出现的,是之前他曾见过的场景。
星光汇聚的汪洋之上,是宛如幻灯片一样的幻影。
幻影中,他枪挑神明之躯,任由其躯体无力坠落大河,溅起一片水花。
纪长安看着那尊死去的神灵,似乎听到了男人在说——
死去的神灵,与这世间的凡灵毫无区别。
“是都能杀,还是都该杀?”纪长安轻声问道。
“皆可杀。”站在他身侧的男人望着浩瀚无垠,璀璨炽盛的汪洋,淡漠道,“世间所有我尽见,一切无有如我者。”
“那你知道我们是谁了吗?”
来自千百年后的自己突然问道。
他打断了自己的狂言,目光澈然而平静,仿佛在问着什么简单朴素的问题。
他抬起头,想起了不久前神性所化的男人曾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凝视着自己,低叹地询问自己——
我们究竟是谁?
那时纪长安才知道,原来就连他们三人中诞生最早的神性,也不知晓他们最初的根底究竟为何。
他是纪长安。
他是群星帝国的君王。
他是他们神性的一面。
那么在这之前的他们,或者三者重归一体的他们,究竟是谁?
在最初之际便拥有如此庞大神性的他们,又岂会只是凡灵之辈?
纪长安的目光沿着溅起的星光一路坠入更深的汪洋,重复道:
“我们到底是谁?”
他突然自嘲笑道:“怎么感觉莫名的……搞笑?我竟然开始思索起这么高深的问题了?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他望向身边的自己,诚恳道:
“其实几个月前的我是很随遇而安的,虽然后来有个家伙跟我说这里面有他的功劳,是他强行压制了我的某些思绪,不希望我去深思某些问题,但总体而言……我也已经有些习惯了。”
“我不是很喜欢去探究、深思,因为总觉得没必要,为什么要去思考那些无关紧要的糟心问题?真有什么意外,莽过去就行了。而如果拳头不能解决的问题,我琢磨着就我这脑子难不成还能嘴炮克敌不成?”
“可最近这段时间的遭遇,却让我不得不直面我们的身世这个问题。”
“毕竟如果连事关我们根底的事,我都懒得去追究的话,那我活在这世间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再怎么得过且过,也得有个度吧?”
“说实话,即便是分别和另外两个家伙聊过,我还是觉得某些东西离我太远了,尤其是刚才看过那些记忆片段后,我觉得更远了。”
“因为我觉得……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有个家伙说我曾抱着最大的恶意去看待这座世界,当时我嗤之以鼻,我琢磨着我纪长安虽然算不上五好青年,也觉得这世上有很多黑暗到让人绝望的地方,有很多的糟心事,但我也认可这世间存在着很多的美好。
这座世界可能很糟糕,但绝对没糟糕到让我深恶痛绝的地步。”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仅仅只是为了确认自己处于何等境界?亦或是说,为了确认自己在食物链中的地位,就让你屠灭了九座世界?”
来自千百年后的纪长安失魂落魄地问向千百年前的自己。
他终于知晓他们为何会说自己曾经做出过很多与他们的意志背道相驰的决定。
在亲身走过了后面九重记忆后,他知晓了很多事。
譬如当年的他选择对那九座世界的神明出手的原因,并非什么解救被伪神一流囚困在神国内,作为“资粮”的凡灵这一伟岸的出发点。
仅仅只是因为当年的他想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强。
就像冰川中沉睡万年的狩猎者从长眠中醒来,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己在当前世界的食物链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