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妈妈下葬那天,孟婵都不相信妈妈真的离开了她。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怎么吃东西,没有和任何人说话。连梁颖和她说话,她都听不见,跪在灵堂的时候,她整个人也像被人抽掉了魂魄。
梁颖抱着她哭,她也没有反应,只是怔怔地盯着一处方向发呆。
这样过了七天,一直到母亲下葬那天,孟婵一身黑衣跪在妈妈的墓前,看着墓碑上妈妈的照片时,她终于扑到妈妈墓前,嚎啕大哭起来。
她哭了好久好久,谁也没有去阻止她。谁都能理解她心里的痛,直到天空突然下起瓢泼大雨,傅南璟心疼,俯身去拉她,“小婵,回去吧,雨下大了。”
孟婵却不肯走,她仍然伏在妈妈的墓碑前,哭得肝肠寸断。
傅南璟看着孟婵这样,同样心痛得无以复加。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傅南璟让朋友们先回去,他留下来陪小婵。
朋友们陆陆续续离开后,傅南璟没有再劝孟婵离开。他一直站在墓碑前替孟婵撑着伞,没有再说话,没有再劝她,由着她哭。他想,也许等她哭过这一场就会好起来。
这天晚上,傅南璟和孟婵在墓地待到很晚,回到家里,孟婵就发高烧晕了过去。
幸好家里有医生在,打完吊瓶后,到后半夜才终于退烧。傅南璟一整夜没睡,一直守在孟婵身边。
孟婵在睡梦中一直做噩梦,她一会儿哭,一会儿又喊疼,一会儿喊爸爸,一会儿喊妈妈。
傅南璟心疼得险些掉眼泪,他拉住孟婵的手,一直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在这儿呢小婵,别怕,我在这儿。”
孟婵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那个梦。梦中她看到爸爸在追捕毒贩的过程中,身中了好多枪,那些毒贩把爸爸当人肉靶子,子弹不停地穿过爸爸的身体,爸爸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血泊中。
她其实一直很努力地忘记这些伤痛,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忘记了。可是在今天晚上又全都想起来。她想起来爸爸过世的时候,她还在学校,赶回去连爸爸最后一面也没有看到。
她还记得和妈妈跪在灵堂抱头痛哭,也记得偷听到别人说,爸爸身上有十几颗子弹窟窿。
她不知道爸爸走得有多痛,她拒绝去想,她把自己关闭起来,很努力地想忘记,想带着妈妈好好活下去。
安葬了爸爸以后,她就带妈妈去了她读书的城市。
四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令她们忘记痛苦。
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忘记了,可直到今天妈妈也离开了,那些埋在心底的伤痛忽然成倍地翻涌上来。
她的心痛到快不能呼吸,她蜷缩起身体,紧紧地揪住心口,无声地呜咽。
傅南璟从外面给孟婵端水进来,就看到孟婵蜷缩着身体,紧紧揪着心口痛哭。
他心痛到极点,急忙走过去放下杯子,紧紧抓住孟婵的手,“小婵,怎么了?是不是心痛?我让医生上来给你看看好吗?”
孟婵只是摇头,她紧闭着眼睛,任由眼泪从眼睛里涌出来。
傅南璟心痛到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静静陪着她。
徐美珍下葬后的一个星期,有一天早晨,傅南璟从身后搂着孟婵,轻声和她说:“小婵,我们今天一起去接宝宝好吗?他已经可以出院了,我昨天刚去看过,他长得很像你,很漂亮。
孟婵听见宝宝两个字就皱眉,她摇头,拉开傅南璟搂在她腰间的手,起身去浴室,“我不去。”
傅南璟觉得很心痛,他坐起来,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走去浴室,在门口说:“小婵,你一定要把妈妈的过世怪在孩子身上吗?那是你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
孟婵没有打开门,她坐在里面无声地掉眼泪。
傅南璟在外面红了双眼。两人隔着一扇门,谁也没有再说话。
过很久,傅南璟说:“小婵,我去接孩子。你好好在家,知道吗?”
孟婵没有应。
傅南璟在门外站了会儿,然后才离开。
下楼时和管家交代,“你们上楼去看着太太,有什么不对劲立刻给我打电话。”
“是是。”管家连忙应下,立刻叫两个佣人上楼去看着太太。
傅南璟坐车出门,去医院的路上,他看着车窗外的绵绵细雨,不知这阴沉沉的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到了医院,傅南璟亲手从保温箱抱出了他和小婵的孩子。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抱小婴儿,才知道原来小婴儿是这样脆弱,脆弱得令他手足无措。
陆祁和梁颖陪他过来,梁颖看到孩子就哭了,忍不住说:“小婵怎么那么狠心,她自己的孩子,她怎么也不来看一眼。”
傅南璟却是摇头,他太心疼,说:“孩子是小婵辛辛苦苦怀孕生下来的,她怎么会不心疼。”
她只是太痛苦,痛苦到找不到出路。
傅南璟把孩子接回家,没有立刻抱去给小婵看。他想,他要给她时间,让她慢慢走出来。
他抱了孩子一会儿,然后才把孩子交给月嫂抱回房间休息。
他上楼去看小婵,见她站在阳台上,望着外面,他心一紧,立刻走过去,一把将孟婵拉回来,他紧张到脸色发白,“小婵,你做什么?”
孟婵抬头看他,她有些茫然,“我能做什么?你以为我想跳下去吗?”
傅南璟紧紧盯着孟婵,他声音都在发抖,“小婵,你别吓我。”
孟婵摇摇头,她有些疲惫,说:“我只是想吹吹风。”
她走进卧室,坐到床上去。
傅南璟跟进去,看孟婵抱着双膝坐在床头,只觉得心都疼碎了。他走过去,握住孟婵的抱着双膝的手,看着她,“小婵,我们去旅游好吗?我们去芬兰看极光,或者,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
孟婵摇摇头,“我哪里也不想去。”
傅南璟又道:“或者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他们说你最近吃好少,是不是营养餐不好吃?你想吃什么跟他们说就是,不吃营养餐也没关系。”
孟婵仍是摇头,她偏头把脸枕在膝盖上,怔怔地望着窗外,过很久,她轻声问:“傅南璟,今年会下雪吗?”
傅南璟问:“你想看雪吗?我们可以去东北,东北下雪早,我们这个月底就可以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