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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寺。
春剑天还未亮就到了青龙寺山脚下,手中捏着少爷的玉佩,焦急的在山脚下来回走动。
他从小跟着自家少爷,与少奶奶做姑娘时那院子里的人接触的甚至比自家少爷还多些。
秦嬷嬷是什么样的存在,他甚至比自家少爷还清楚一些。
当时柳姨娘去世时的情景,到现在他都还觉得历历在目。
可这才过去几年,没想到秦嬷嬷的身体也不行了。
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眶也热的难受。
抬起衣袖胡乱擦了一下,见着天色差不多了,便开始撩起下摆往山上跑去。
到了寺门前,法显刚好拉开寺门,春剑便出现在了门外,气喘吁吁的,清早明明还有些微的凉意,他额头上却细细密密的泌出汗珠。
“春剑施主,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东陵先生起了吗?”春剑来不及多说,便抓着法显问道。
“起了,东陵先生每日卯时便起了,此时应正练拳呢,我带你过去。”法显见他着急的样子,想是有急事找东陵先生,便转身带着春剑过去。
到了后院时,便果真见到东陵先生正在打拳。
春剑见了东陵先生急匆匆的就要上前,却被法显一把给拽住了,压低声音道,“先生练拳的时候谁都不准打扰!天王老子都不行!”
春剑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此时却还不敢真的上前去打扰。
走来走去的来回转悠,法显劝都劝不住。
“这是哪里来的小子,一大清早便扫人兴致。”东陵先生收了拳道。
不等法显上前回话,春剑便急忙跑上前,“先生,奴才的主子是谢金科,就是您关门弟子的小厮,这是我们家少爷拿给奴才的玉佩,说给您看,然后请您去一趟谢府。”春剑有些语无伦次的道。
东陵先生见到玉佩有些惊讶,没有接过玉佩,只说了一句,“等着。”便转身往院子旁边的一处小屋走了过去。
没一会,便见东陵先生换了身衣裳,身后跟着一个面无表情,个子不高的男子,手中拎着个箱子。
“还愣着做什么,走啊。”东陵先生见他发呆的样子,拍了他的脑袋一下道。
春剑回过神,忙跟了上去。
只是他跟上去才发现,东陵先生瞧着年纪一大把了,可下山时腿脚比自己还利索,他得小跑着才能跟上前面那二人。
“你这小子怎么回事?身体怎么比金科那孩子还差些?这样怎么伺候主子?”东陵先生看着气喘吁吁跟上的春剑道。
春剑却是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那二人又走到前头去了。
直到坐上了马车的车板,这才能喘口气了。
车夫知道事情紧急,见人到了,便赶着马车朝城内走。
回到谢府时,天色已经大亮,天边的朝霞艳丽的如同三月洛阳盛开的牡丹,异常的夺目。
可匆忙行路的人,却无暇欣赏这夺人心魄的景观。
走到秦嬷嬷居住的那间屋子门口,房门是开着的,虽不能瞧见屋内此时的情景,但桌上有些凌乱的茶杯,便知屋内的人,无人有那个闲心来打扫收拾。
东陵先生背着双手,面色平静,往里走去。
“东陵先生。”一直站在旁边伺候的白露见到进来的人,小声道。
冬灵先生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礼。
“师父。”谢金科转头,嗓音微哑,看向东陵先生。
东陵先生什么都没说,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温小六身侧,“小丫头,你这般坐着老夫可不好诊脉,老夫可否借你这位置一刻钟?”
温小六一直看着秦嬷嬷的双眼,这才缓缓转头,见到慈祥和蔼的东陵先生,眼泪却不期然的无声滑落下来。
没有半分预兆,就这般从眼中留了出来,她甚至都没有呜咽一声。
抬手像是不知为什么眼泪会这般突然落下来一般的摸了摸,可那眼泪却是越来越多,视线也逐渐被模糊,那张慈祥的脸,此时也看不清了。
东陵先生暗叹了一口气,抬手轻拍了拍温小六的头顶,“好了,哭出来就好了,去旁边坐着吧,老夫看看这位嬷嬷,说不得还能有些法子。”
温小六闻言,迅速抬头看向东陵先生,嘶哑着声音道,“真的吗?”
“小丫头什么时候见老夫说过虚言了?”
温小六被谢金科扶起身,东陵先生便在床前的杌子上坐下,也不用脉枕,便直接在秦嬷嬷的手上把脉起来。
秦嬷嬷确实气数已尽,她年岁不小了,又操劳多年,能撑到如今这个时候,已经算是极限。
东陵先生把完脉之后,站起身,走到外室。
与那身后一直跟着没什么存在感的弟子吩咐了一句什么,之后这才重新进了内室。
“我要连着七日为这位嬷嬷施针,一日两次,所以还得劳烦小丫头给老夫准备个住处,最好每日再多做些美食才是。”东陵先生拍了拍温小六的肩膀道。
温小六此时见东陵先生似乎有办法,先前的眼泪被她擦干净,忙站起身,可她先前晕倒,醒了之后又神伤的厉害,此时心神陡然松了下来,却让她强撑着的身体虚软下来,若不是谢金科一直在旁边扶着她,方才那一下怕是就摔倒了。
“少奶奶,奴婢去准备吧,顺便再与芒种说一声,让她亲自为先生准备膳食。”白露走过来道。
“嗯,辛苦你了。”温小六扬起一个笑容道。
白露看着自家姑娘的笑容,却不知为何又有些想哭。
忙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金科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这么说?”谢金科神色柔情的看着温小六,抬手轻触她流下泪痕的脸。
“我保护不了姨娘,现在连嬷嬷都要离我而去了。”
“可是姨娘从来都不需要你的保护不是吗?而嬷嬷,”谢金科停顿一下,“大概是想念姨娘了。”他说这句话时,声音轻的好像羽毛碰触地面一般。
可温小六却听见了。
她并未觉得伤心,嘴角反而扬起一抹笑容来。
她一直知道,嬷嬷其实是因为姨娘,才会一直留在玉笙院的。
若没有姨娘,又怎会有嬷嬷,又怎会有她。
所以嬷嬷撑着身体到如今,除了是为了她,也更是为了姨娘。
她不应该总是不愿意承认那些已然在发生的事实的。
她不应该这般懦弱的。
她甚至不应该总是依靠着嬷嬷,而从来没有让嬷嬷来依靠自己。
她好像还当自己是个孩子一般,尽管姨娘已经离开了。
可是嬷嬷还在,就好像她还有人可以依靠,还可以不长大,还可以继续与人撒娇一般。
而现如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