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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细雨依然不肯停歇,檐上落雨纷纷,打得又急又促。
三人撑着竹伞鱼贯踏入玉歆居住的小院。
为首的是个中年女子,她身段高挑干练,发髻一丝不苟得挽起,眉心自然拧着,显出七分庄严三分冷肃,腰间挂着一截包浆带刺的藤条,正是严府负责调.教所有下人的姑姑——方氏。
在她身后紧跟着个提着药箱的女大夫,鬓角斑白,上了些年岁,尾随其后的则是被指派来照顾严玉歆的丫鬟秀儿。
方姑推开玉歆房门,没等冷风灌进来就被她半掩住房门,厉声呵斥道,“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请大夫进来,小心邪风冲撞了姑娘!”
“是,是。”秀儿低眉垂眼,战战兢兢,瞥见方姑腰间藤条更是觳觫。
“姑娘,”方姑快步走到玉歆床边,“夫人请了大夫来给你看病,瞧瞧身子如何了。”她仔细打量玉歆,目光放肆,充满审视,“若是好得差不多了,这婚事也该筹备起来,夫人吩咐过,你是严家的女儿,虽是庶出,可该有的风光也一定要有。”
玉歆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学着严玉歆胆小怯事的模样小声道:“谢谢方姑。”
方姑一怔,先是被玉歆这棠花沐雨,零落凄苦的模样迷花了眼,心道这姑娘真是长了张倾城国色的容貌,若是出身富贵人家,便是那宫里都去得,奈何是个贫贱的命,随后又觉得她如今性子不太对劲,比起先前动辄梨花带雨,如今多了些平静坦然。
这是死过一回认命了?
方姑细细看她,试探地说:“这是姑娘命好,不必谢我,那陈家老爷家底殷实,姑娘嫁过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若是能诞下个机灵聪颖的小少爷,这辈子便是荣华富贵。”
玉歆垂下眼,哀哀道:“那陈家老爷快到知命之年,我……”
方姑打断严玉歆,又道:“嫁人还是嫁年纪大些的好,知冷知热,姑娘只管安心嫁过去便是,再像先前那样闹得那般难看,叫陈家知晓,姑娘之后的日子怕是难了,别说娘家人没提醒过姑娘,女人这一生,嫁得稳妥才是最重要的。”
她连珠炮似的说完,便去瞧玉歆的脸色,只见玉歆臻首低垂,长睫微颤,说不出的动人风情,饶是她都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
方姑点到为止,又道:“瞧我,忘了姑娘身子正弱,同姑娘说了这许久的话,这次来是请大夫给姑娘调理身子的,麻烦大夫给姑娘瞧瞧。”
女大夫闻言,上前诊脉,拧了下眉头,片刻之后,错开玉歆目光,垂首说道:“姑娘身子爽利了许多,再休养些日子便能大好。”
“那便太好了,先生妙手,这样一来,便不会耽误婚事了。姑娘这几日好生养着,若是有事就吩咐秀儿。”
玉歆抬眸看了那丫鬟一眼,秀儿身子抖了一下,嗓音发颤地说:“奴婢定会照顾好姑娘。”
方姑没再多耽搁,等大夫开完药就带人离开,她走到门口,笑着对大夫说:“大夫辛苦,劳您大雨天还来出诊,这次事情紧要,相信大夫是个明事理的聪明人,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就打碎了牙咽进肚子里,我家姑娘,身体康健,能按时嫁与陈家,对么?”
大夫叹息着说:“是……”
她拿出一枚银子递给大夫,冲一旁的下仆说道:“安排车马,送大夫回去。”
待人走后,方姑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她抽出腰间藤条在秀儿身上猛地一抽。
布料绽开,秀儿的胳膊登时皮开肉绽,她惨叫一声,立刻咬住嘴唇,委屈地憋着眼泪,不敢吭声。
“贱皮子!”方姑厉声骂道,“夫人虽憎恶那姑娘,可她到底要囫囵嫁入陈家换取金山银山,你是个什么东西,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搞的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十日后,待她一及笄便送入陈府,若是那时候她这病还没好,依然是今日这副病恹恹的模样,陈家闹将过来,连带你也一并送过去!”
秀儿登时脸色煞白,忙哀求道:“方姑,秀儿知道错了,秀儿再也不敢苛待姑娘了……”
“姑娘?她算什么姑娘?”方姑冷哼一声,一脚踢开,回头望了一眼凄风冷雨里的凋敝小院,微微皱眉,她总觉得那严玉歆如今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古怪。
仔细一想,方姑暗嘲自己忧虑过多,那空有皮囊的怯懦性子,能翻出什么浪花?
不过是待价而沽的货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