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架了柄剑,崔嬷嬷不敢不听,也不敢再劝,只是去拿了坛温过的烈酒来。
见他随手将剑插/到青玉铺就的地面上,斜坐在外间的护屏矮足榻上,也不用杯盏,像喝饮水一般赤红阴沉着眼拿过坛子仰头就灌,一面灌一面咳嗽。
崔嬷嬷看的不忍,何苦来哉,又不是真的厌弃了这个人,一面将人遣走一面又自己伤身。
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老奴知爷心里头不痛快,可这一味的饮酒也不是个法子啊,有什么误会……”
她这话还未说完便被顾西臣扯过梅花样式洋漆小几上的茶盏砸了过来,哑着嗓子喝骂:“滚!”
那茶盏正摔碎在她脚下碎片崩的老高,崔嬷嬷被吓的接连后退,再不敢多劝了。
虽不敢再多言却也知他是一时之怒,待气过了指不定怎么心疼那人儿呢!怕那粗使院中的丫头、婆子怠慢曲玲珑又忙去了粗使处。
那粗使院在府中西三院的一角,六个粗婢同住在一间房中,内里也没什么摆设,只一大铺硬炕上铺陈了六个草席及白灰色的粗布薄褥子。
这里的管事婆子齐家的可不清芷园的人,闻说是被发落下来的,也不管以前是何身份,塞了件衣服过来喝道:“快些穿上,出来做活!”
跟着曲玲珑的那俩丫鬟皱眉想要上前说话,却被曲玲珑拉住:“我现下已到了这粗使院中,你们快些回去复命吧,莫要再管我了!”她说着望向黑着脸的婆子道:“嬷嬷你将她们两个带出去罢!”
她不知道怎么称呼齐家的,便像往日唤崔嬷嬷一般也称了嬷嬷,却不知在下人中,这嬷嬷是需有极高的身份方能称呼的。
那齐家的听的心中大慰,也没纠正她,只喝了声:“快点!”便伸手拉过这两个丫鬟出了去!
那俩丫鬟却不敢真走,守在门外等着。
她们不是粗婢,那齐家的也不敢太放肆,说了几句便任她们守着了。
须臾,房门打开,曲玲珑已换上了那粗婢穿的青色粗布衫及同样是粗布的白灰散管裤。
像她往常一般,乌鸦鸦的发髻上什么也未曾戴,但她即便身穿粗衣,通身无任何装饰却也是美的让人移不开目光去。
曲玲珑貌美得宠在这靖国侯府谁人不知道,多的是那艳羡暗恨她的妇人。这齐家的一生没这等好命,心里免不得也存有这等子心思,此刻见她模样,忍不住的撇嘴冷笑,美又如何还不是被发落了下来,想着便喝道:“去将那衣物洗了!”
曲玲珑望过去,院中烈日下的石井旁正放着三大木盆衣物,堆出的老高。她应了声便要过去,那俩丫鬟哪敢让她动手忙上前拦住她,转脸瞪那齐家的:“你这婆子莫要放肆,我家奶奶只是暂时到此,一会子崔嬷嬷劝了爷过来定是要接回去的!到时候有你好果子吃!”
她们抬出崔嬷嬷倒是让齐家的瑟了下,她虽是个粗使婆子却也不是那等没眼色的,见曲玲珑虽被发落下来,但还有这俩丫鬟相护,别是这位宠妾敢和爷赌气,这才至此?
想到此处,这大太阳下竟出了一身的冷汗,忙变了脸笑道:“两位姐姐莫要冤枉我了,到了这儿哪个不用做活,方才只是不识奶奶身份这才冒犯了些,如今晓得了哪还敢让奶奶动手,这天儿热的,奶奶娇弱受不得快回屋中歇息罢!”
她变脸这般快让曲玲珑有些不适,也懒得再同她们攀扯,一言不发的自去了石井旁坐下,拿过大木盆中的衣物浆洗。
因齐家的服软,那俩丫鬟正得意不妨她自己竟过去浆洗,反应过来忙上前拉她:“万万使不得啊奶奶!”
拉扯间,崔嬷嬷正赶了来,见曲玲珑穿着粗衣在这炎炎烈日下浆洗衣物,一时惊叫出声,忙也过去将她拉到屋中拿过炕上也不知是哪个丫头的蒲扇替她扇着,一面转脸厉声喝那两个丫鬟:“让你们好生看着奶奶,你们是怎么看的竟然让奶奶做这等事!”
那俩丫鬟被喝的委屈,红着眼眶道:“是那婆子让奶奶做活的,奴婢刚拦了下来,嬷嬷您就来了。”
那齐家的见着架势,早吓的两股战战,跪在地上颤声道:“奴婢先头不知冒犯了奶奶,求崔嬷嬷饶恕奴婢罢!”
她们这一通呼喝扰乱,让曲玲珑皱了眉出声:“崔嬷嬷你这是做什么?我既被发落到这里,便该遵守这里的规矩,你又何苦再管我?”
一听她这话就知她定误会又心生隔阂了,崔嬷嬷哪还顾得再理会那齐家的,急道:“奶奶可莫要因此同爷生了隔阂、生分了去啊!”
她和他之间并不只存在着这般小事,说不清也不想说,曲玲珑便垂了眸子不语。
以为她当真是因此又心生隔阂,崔嬷嬷大急:“自奶奶走后爷竟都咳出了血,不听劝还灌着那最为烈性的的酒,他如此伤自己还不是心中有奶奶么?奶奶千万别误会爷了!”
闻言曲玲珑愣住了,她倒真不知他竟会咳血,一时心中有些复杂。
见她神色想来是听进去了些,崔嬷嬷稍稍松了口气拉着她坐到炕上问道:“爷这般气恼伤身,难不成奶奶的宫寒当真是自个儿损害的?”
已经至此也并没什么好瞒的,曲玲珑点了点头。
见果然如自己猜想一般,崔嬷嬷真是恨铁不成钢:“奶奶糊涂啊!便是心中再恼恨也不能拿自个儿的身子出气啊!您这般到底是图的什么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