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我就好。”
曾经他觉得这些话太过孟浪,说完扭头就走,而今他坚定的看着她,哪怕耳根脸颊漫上绯红,亦不遮掩眼底情绪。
好。苏惜卿闭着眼说。
她不敢看陆珩,她发现珩哥哥越来越会哄人了。
陆珩被少女乖巧的小模样挠得心痒痒的,又想上前逗逗她,就听见一道急促的敲门声:“囡囡开门,囡囡你要是难受你就跟爹说,别再像以前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里。”
义勇侯实在被女儿吓怕了,之前苏惜卿才因为哑疾的事,将自己关在房里整整大半年,他担心女儿又变得闷闷不乐,听见冬葵禀报之后,立刻赶了过来。
“囡囡,你开门,再不开门爹要叫人撞门了!”
苏惜卿慌张睁眼,起身将陆珩拉到窗边,推开窗棂,用力的指了指,意示他快点走。
陆珩却弯下腰,在她耳边低声道:“记得让你爹撤掉护院。”
“……”
苏惜卿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在想这个。
陆珩垂眸,低笑了下,侧过头,轻轻碰了碰她的唇角:“我走了,别太想我。”
义勇侯担心苏惜卿做傻事,见女儿迟迟不来应门,想也没想就叫人将门撞开。
紫芙与冬葵冲进来时,只见苏惜卿满脸通红的呆在窗边,傻傻的看着窗外。
两人对看一眼,心里顿时有了不太好的猜测。
“姑娘?”
苏惜卿回过神,捂着脸跳上床榻。
义勇侯担心唐突到女儿,只站在门外朗声问道:“如何?囡囡没事吧?我能不能进去了?”
冬葵犹豫了下,道:“回侯爷,姑娘应该……没事,您还是晚点再进来。”
免得看到姑娘满脸通红的模样,又要气得吃牛黄清心丸。
陆珩回国公府的路上,一路都哼着歌,看上去心情很好,心里却知道陆老太太八成已经气炸。
果不其然,陆珩刚踏进国公府,走没几步路,就被护院团团围住,押往祠堂。
不知情者,还以为他犯下天理难容的滔天大罪。
陆珩在祠堂等了好一会儿,陆老太太终于在林氏的搀扶下,拄着拐杖,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镇国公面色凝重的跟在两人身后。
“珩哥儿,你可知女儿家的名声有多重要?你今日在承恩伯府说的那些话,可有考虑过卿丫头的名声?”
陆老太太语气严厉,直接一拐杖敲在他小腿肚上。
陆珩岿然不动,眉头皱都不皱。
“老祖宗说得是。”
怒气冲冲的陆老太太没想到孙子居然没有反驳,陡然一怔:“你知错就好,那……”
陆珩冷声打断:“女儿家的名声再重要不过,我与表妹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了肌肤之亲,本就该负起任何,娶她为妻。”
陆老太太早就知道孙儿有多顽劣,却还是被他桀骜不驯的眼神给激怒了:“跪下!”
陆珩动也不动,陆老太太气得又是一个拐杖。
林氏连忙劝道:“母亲息怒,珩哥儿从小就犟,还是让国公爷来跟他说……”
陆老太太推开她,指着陆珩骂道:“卿丫头说要让你负责了吗?她早就心有所属,她喜欢太子,要不是我心疼她拦着,她早就进东宫给太子当侍妾了!你今天这些话是要害她死还是想逼死她?!”
陆珩哂笑了下。
陆老太太的本事一如既往的厉害,话说得真假难辨,语气真切得让人不得不信。
也算不上颠倒是非,苏惜卿的确说过她心悦太子,只是后头那一句,是真是假,不得而知。
但只要听的人信了,哪怕只信了三分,或是两分,都能在他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
“你不信?”
陆老太太见陆珩不说话,心中怒火更盛:“非得要我把卿丫头喊来,让她跟你当面对质才死心么?”
“不,我信的。”陆珩面无表情,声音里带着冷淡的笑意,“但那又如何,表妹心有所属我就一定要死心吗?”
“说出口的话覆水难收,老祖宗若真的疼惜表妹,明日便派媒人去义勇侯府下聘,孙儿的条件可比宁二公子与楚小公子还要好,相信侯爷不会拒绝。”
陆老太太听见他的话,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婆子们连忙扶住,七手八脚的替她拍背顺气。
“给我拿家法来,毅儿,给我狠狠的打!”
陆珩不以为然,语气讥讽:“老祖宗这是不同意?也是,您若真在乎她的名声,早在我救起她时就让我们成亲,哪还会等到现在。”
“既然您不肯当这个坏人,就由孙儿来当,今日我就把话说开,不管表妹心仪谁,我既已占了她的清白,便要负起责任娶她为妻。”
镇国公接过江妈妈递上来的刺鞭之后,迟迟没有动作,听见儿子这逆不道的话,终于沉声喝道:“孽子!你这是和老祖宗说话的语气吗?”
陆珩膝窝被狠狠踹了下,跪地的同时,刺鞭跟着落了下来,在他背上划出一道深深血痕。
“儿子说的都是实话。”陆珩跪的挺直,仿佛被打的人不是他一样。
镇国公又是一鞭。
陆珩不说话了。
陆老太太连吞几颗牛黄清心丸,终于缓过气来:“且不说义勇侯同不同意,你要娶卿丫头,我头一个不同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我点头,你如何娶她进门?难不成你们要私奔?”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陆珩当然不可能带着苏惜卿私奔。
他不答反问:“既为父母之命,那么不知这桩婚事父亲意下如何?父亲也觉得我占了表妹清白,不该娶她?父亲可还记得陆家祖训为何?”
不等镇国公开口,陆珩又自己答道:“陆家男儿铮铮铁骨,光明磊落,敢做敢当,不可违之!”
这些话,无疑彻底撕碎陆老太太伪善的面具。
镇国公重重叹了气,当初陆珩救起苏惜卿,陆老太太没有为两人安排婚事,反而为他们各自安排相看对象时,他就知道老太太嘴里说不在意苏惜卿是个哑巴,实际上却比谁都冷酷无情。
陆老太太心里只有国公府的门楣,否则也不会明明厌恶陆珩生母,不喜他们兄妹,却从小就将光大门第的希望寄托在陆珩身上。
忆起亡妻,镇国公转头看陆老太太:“母亲,珩哥儿的话在理……”
陆老太太冷声打断:“一个哑巴如何当国公府主母?”
林氏忙不迭劝道:“这,卿丫头也不是天生就是个哑巴,说不定哪天就医好了,况且,卿丫头除了不能说话之外,不论是容貌或家世都是极好,既然珩哥儿这么喜欢她,不如就成全他们。”
“我已经帮珩哥儿物色好对象,今日见过之后也很满意,再过几日就会派人到何家下聘。”
林氏张了张嘴,看着陆老太太欲言又止,似乎是没想到从小到大对苏惜卿百般疼爱的老太太,竟会这般残酷无情。
陆珩不怒反笑:“老祖宗若是想被何家记恨,想再毁了另一个姑娘的清白与名声,便尽管下聘,我明日便搬出国公府,到时迎娶没有新郎,丢脸的也不是我。”
陆老太太听到他明目张胆的威胁,气得抢过镇国公手上的刺鞭,狠狠往他背上抽去,连下数鞭。
“让他跪……”陆老太太气喘吁吁地骂道:“没我的允许,不准起来!”
陆珩淡声应道:“孙儿明日还得上早朝,无故缺席,需笞二十小板,不止孙儿丢脸,镇国公府的脸面也会丢尽,老祖宗三思。”
陆老太太没想到自己说什么,他就应什么,瞬间被气得连刺鞭都拿不稳。
陆画一直躲在祠堂外面偷看,见到兄长后背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吓得不停抹泪。
好在陆老太太打没几下便气晕过去,被婆子们合力抬回寿安堂。
陆画原以为兄长会乖乖跪到天亮上朝,没想到老太太一被人抬走,他也跟着站起身。
镇国公也是一怔:“谁让你起来了!”
“再过不久儿子就得随太子殿下上战场,身上不宜带伤。”
镇国公心下一凛,气急败坏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先跟我说?你怎么这么胡涂!”
带伤上战场危险至极,镇国公即便再如何孝顺,也不可能拿儿子的性命开玩笑。
镇国公立刻让人召府医过来,替陆珩包扎伤口。
陆老太太年纪大了,挥鞭力道看起来虽重,造成的伤口却不深,镇国公那两鞭也没使出全力,几鞭下来也只是皮肉伤。
府医走后,陆珩突然来到镇国公面前,撩袍跪下。
“爹,我想娶表妹。”
镇国公没想到从小到大犟得要命的儿子,竟然能为苏惜卿做到如此。
陆珩前世的确没做到这等地步,他不肯服软,不懂得将计就计,只想着,男儿膝下有黄金,祖母父亲不同意,那么他自己求赐婚便是,却忘了他如此一意孤行,会给苏惜卿带来多少麻烦。
镇国公表情纠结,沉吟片刻开口:“就算我同意,你祖母她也不会点头……”
“您同意,来日儿子才能安心上战场。”
“……”
镇国公表情复杂的看着陆珩,脑中全是刚才府医替儿子上药时,浑身是伤的画面。
那些伤有幼时家法所赐,但更多的是陆珩纵横沙场多年,保家卫国,刀口舔血时留下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