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惜卿接过,正准备出去接人,就听见小堂妹兴奋至极的惊呼声。
“大美人,大美人!好消息好消息!”
“堂妹这是怎么了?”苏惜卿眉宇间的忧愁被苏长乐轻快的嗓音冲淡不少。
“奴婢也不知道。”冬葵摇头,取过银狐轻裘披风,低眉顺眼的帮她披上。
苏惜卿不知想到什么,下意识摸摸脖子,语气紧张:“我的声音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哑?我怎么觉得听起来有点粗沉。”
初治好哑疾时,苏惜卿的声音并不怎么好听,就连治好她的江宴听了都频频皱眉。
但她到底哑了三年,嗓子也在大火里被呛伤,哪怕是华佗再世,也没办法让她一开口就恢复以前那绵软如蜜糖的嗓音。
是以半年前,刚治好嗓子那段期间,苏惜卿在外人,包括陆画等人面前,都未曾开口。
直到年后嗓子调养得渐有起色,才敢在熟人前说话,但听过她声音的人并不多,也就楚宁、苏长乐及义勇侯与她二哥等人。
“姑娘,我的好姑娘。”冬葵笑容无奈,“江先生为了您的嗓子不知费了多少苦心,如今说是黄莺出谷,声声宛转都是是谦虚,您就别担心了。您若真不放心,明日他过来给您请平安脉时,您自己问问他。”
苏惜卿听得不好意思,双颊微红,正要踏出外间,苏长乐就已经蹦蹦跳跳跑了进来。
苏长乐再过三个月便及笄,她和苏惜卿一样,五官也开长来,出落得昳丽绝色。
一年半前苏长乐便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如今更是姝色无双,艳绝天下。
两人一块出门时,往往是众人的焦点,就连贵女都对苏氏双姝艳羡不已,这其中一姝还早在一年半前就与镇国公世子订下婚事,不知羡煞多少人。
苏长乐显然听见她们的对话,笑吟吟道:“阿卿的声音何止是黄莺出谷,那是绵软如蜜糖,比蜜还要酥甜,陆世子要是听了,骨头怕是要酥了半边,恨不得马上就跟你成亲洞──”
苏惜卿连忙捂住她的嘴,芙蓉娇颜随之飞上两朵云霞。
这小堂妹如今虽然好了许多,不像再一年半前傻得那么厉害,但这一张嘴却依旧时不时语出惊人。
苏长乐眨眨大眼,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乐乐又胡乱看了什么话本?”苏惜卿松手走出外屋,须臾,又觉得不妥,连忙将话题岔开:“什么好消息?”
屋内太热,她的脸都烫了,她得去院子消消食、散散热才行。
苏长乐本就披着斗篷,也不怕冷,大步跟了上去。
她本就单纯,思绪一下就被带偏:“我听爹爹说,太子哥哥快要回来啦!再过几日便到京城,到时我们一起上酒楼看大军回京!”
苏惜卿脚步一顿,紧张的扭过头:“那……那小叔可有说……说起别的事?”
苏长乐想了下,道:“爹爹说太子哥哥大胜,今上龙颜大悦,已经在替他准备庆功宴啦。”
前世也是大胜而归,苏惜卿闻言,眉头并未松开。
不过这一世太子出征之后,并没有像前世那般传来大军中了敌方陷阱,损兵折将受困雁门关的消息,想来应该一切都跟前世不一样了。
苏惜卿发愣的同时,苏长乐已经绷到她面前。
苏长乐背着手,一边倒退着走,一边笑道:“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我已经订好玄武大街位置最好的酒楼,待太子哥哥和陆世子、堂哥回来了,肯定看得到人。”
苏长乐还记得当初送太子哥哥出征时,她就只能远远看着太子哥哥的背影,连侧脸都没瞧见。
明明都是好消息,苏惜卿却不知为何心慌得厉害。
“冬葵,准备马车,我要去一趟净慈寺……”
苏长乐讶异的看她一眼。
冬葵也怔了下,道:“姑娘,咱们还是去慈恩寺吧,慈恩寺不像净慈寺那么偏远,就在京城里,也是十分灵验。”
苏惜卿后知后觉想起什么,面色微白,静默几许,淡淡的嗯了声:“那便去慈恩寺。”
冬葵松了口气。
苏惜卿最后是搭着相府马车去的。
苏长乐如今情况虽然好了不少,却不是江宴医治的,她只是随着年岁增长,学会了礼数与知识,江宴说,苏长乐如今心智依然停在七岁,懵懵懂懂,纯真无知。
一年过去,苏相为她寻了无数名医,却每个人都束手无策,就如当年苏惜卿的哑疾那样。
是以每次出门,丞相夫人都会陪着她,不管是今天,或是一年前去净慈寺时。
“卿丫头今日怎么突然想去慈恩寺?”丞相夫人笑问。
“肯定是担心陆世子和堂哥了。”苏长乐抢道。
丞相夫人无奈的嗔了女儿一眼:“我又不是问你。”
苏惜卿握紧平安扣,声音听上去有些低落:“我最近总是做不好的梦,听乐乐说太子殿下就要回京,就想着,再去一趟佛寺,求佛祖保佑,也安自己心神。”
丞相夫人听她如今讲话已能对答如流,咬字清晰,语调绵软却不失力度,眼里不禁多了几分欣慰与羡慕。
她曾以为江宴既能治好苏惜卿的哑疾,那么应该也能治好自己女儿才对,何奈造化弄人,竟是连如此神医都束手无策。
江宴治好苏惜卿哑疾之后,并没有回江南,反而决定在京城住下,义勇侯为了感激他,在京城权贵聚集之处帮他开了间医馆。
他医术本就不凡,再加上义勇侯的相助,不过短短两个月便声名远播,门庭若市。
丞相夫人也是信佛的,带着女儿与苏惜卿进到大殿之后,虔诚的跪在佛前祈求自己二儿子平安归来。
苏惜卿也同样安静的闭眼跪拜。
苏长乐虽然双手合十,有模有样的祈求平安,却毫不保留的将那些祈求的话宣之于口:“佛祖在上,弟子苏长乐在此祈求太子哥哥和二哥平安归来。”
大殿内人来人往,听见她的话,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看她的眼神有困惑、有厌恶、有嫌弃也有嘲讽。
都是苏惜卿再熟悉不过的眼神。
苏惜卿讨厌那些目光,很快就起身拉过苏长乐的手,带着她离开大殿。
丞相夫人从容起身,目光不冷不淡的扫过那些看热闹的人,这才慢悠悠跟上两个小姑娘。
就在出大殿不久,三人遇到了同样来礼佛的陆老太太及镇国公夫人林氏及陆家两位姑娘。
陆老太太已经有足足一年没见过苏惜卿,如今见她出落得比一年前更加精致秀丽,楚楚动人,与已故的养女神貌几乎如出一辙,眼中不由掠过一抹惊艳及思念。
“陆老太太,陆夫人。”
尽管知道老太太并不待见自己,苏惜卿脸上却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该有的礼数亦是一个不落。
倒是看到陆画时,灿然一笑:“表姐。”
陆画早就听过小表妹的声音,不过那时表妹的声音还不怎么好听,说话也磕磕巴巴的。
小表妹让陆画保密,陆画就真的绝口不提,没想到短短几日没见,小表妹的嗓子便好全了。
“表妹!你嗓子真的好啦!”陆画神色兴奋,激动上前握住苏惜卿双手,“大哥要是知道你能说话,肯定能开心的飞上天。”
林氏与陆老太太听见苏惜卿开口,亦是满目惊艳。
“之前便曾听闻江大夫为你医治哑疾,没想到真能治好。”林氏面露惊诧。
江宴与义勇侯都是低调之人,江宴虽然医治好苏惜卿哑疾,却没有借着此事来打响自己的名号,反而是踏踏实实的从头做起,正如此才会深得义勇侯赏识,倾力相助。
义勇侯甚至想过把女儿嫁给他算了,只可惜,女儿早就和陆珩定亲。
陆老太太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面露喜色,拄着拐杖上前,拉过她的手:“卿丫头嗓子真的好了?快,再多说几句话给我听听。”
苏惜卿几乎下意识想挣开,但想到陆珩回来之后,两人就要成亲,又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老太太,真的好了。”苏惜卿对她微微一笑,生疏而又不失礼貌。
陆老太太一怔,这才注意到,从小到大都喊她“姥姥”的外孙女,居然当着众人面前连喊她两次“老太太”。
“卿丫头莫不是太久没开口,忘了以前都是喊我姥姥?这是还在怪我当初反对你跟珩哥儿的亲事?”陆老太太笑容僵硬。
苏惜卿从善如流,不咸不淡的喊了声:“姥姥。”
远远比不上刚才她喊陆画那声“表姐”来得亲昵,亲疏远近一听便知。
丞相夫人淡淡道:“卿丫头最是乖巧,怎么可能怪您,否则也不会明知您老人家不待见她,这一年来该上国公府请的安,也一次不曾落下,要不是您次次对她避而不见,先行生疏,她又怎么会只敢喊您老太太?”
陆老太太这时才注意到丞相夫人也在,听见她毫不客气的奚落,老脸更是一阵青一阵白。
因为苏长乐几乎三天两头就往义勇侯府跑的关系,丞相夫人这一年也几乎是天天与苏惜卿相处,早就将她当成自己半个女儿疼惜,如今听见陆老太太略带责怪的言词,忍不住怼了回去。
林氏没想到素来以和气闻名的丞相夫人,竟也有如此咄咄逼人的一面。
陆老太太知道自己这一年来,的确冷落了苏惜卿,此处又人来人往,不好多说,脸色铁青的看了丞相夫人一眼,便领着林氏及陆家姐妹两人进到大殿。
三人回到马车上,苏长乐方面露嫌弃,小声嘀咕:“刚才那老妖婆笑得好假。”
丞相夫人简直要被她气死:“乐乐!娘说过很多次,不能说那三个字!”
苏长乐委屈的扁扁嘴:“她欺负阿卿,我不喜欢她!”
“你这样会害阿卿难做人的。”
苏长乐听不懂,不以为然的轻哼了声:“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
三日后,义勇侯府。
苏惜卿刚用完早膳,就又听见小堂妹咋咋呼呼的声音,从院子外传来:“快快快,快叫你家姑娘换衣裳,我爹爹说太子哥哥今日就要进京了。”
“爹爹说,大军其实前日就已经抵达京城郊外,这几日都暂时驻扎城外,皇上已经下旨让他们今日于午时进京。”
“得早点上酒楼才行,外头已经好多人听说这件事,都挤到城门口等着了。”
大哥和陆珩回来了。
苏惜卿脑袋一空,眼眶不受控的热了起来:“衣裳呢?将那天我到锦绣阁做的衣裳拿出来,还有,还有琳琅阁新进的那批首饰也拿出来给我换上。”
冬葵听见苏惜卿声音抖得不象样,还带着一丝哽咽,心疼道:“姑娘别急,别急,姑爷和大公子一定都平安无事的。”
“是啊姑娘,您别哭啊,否则待会儿大公子看到,非要怪罪我与冬葵。”紫芙一边伺候苏惜卿更衣,一边说道。
外头不止苏长乐来了,楚宁及陆画得到消息,也一前一后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