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宋希微等人在骑兵的护送下,于第二天的清晨时分进入了青阳郡的地界,而众人因为昨晚的一场fēng • bō,皆是显得十分的疲惫,而放着马车不坐,非要骑马的宋希微则更加显得无精打采,眼眶之上也因此出现了淡淡的黑眼圈,可虽说如此,但是宋希微的双眼却始终没有敢闭上一刻打一个盹,而不断思考的大脑更是没有停下片刻。
严氏派兵前来护卫宋希微,已然可以确保宋希微的安全,而严氏如此做在明面上也是表明了态度,低下了原本高傲的身姿,如今派兵前来护送,又点明强调了是宋公明的命令,若是单看这一点,论谁都会认为严氏已经是彻底想要与宋公明站在统一立场,其势便是要做到共进退的地步,严氏此举不可谓不是将自己逼入了不可转圜的地步,但同时也使的即将入朝的宋希微更加的乍眼,要知道严氏如此做法,单单牵动的绝非只是一个夷州严氏世族,严氏如此做法的背后,更是改变了整个儆苍庙堂之内的格局,以往朝廷之内,谁都知道江南四州之中的四大世族以抱团互助,互相帮衬才有了以次辅为首的温守澄一党立于朝野之中,可如今严氏所代表的夷州公然靠拢将要归于宇文弘渊一党的宋公明,这无不是告诉了天下人夷州将要脱离江南集团,而严氏如此便会削弱次辅温守澄在朝廷内的影响力,其话语权更是会有所受损,因此想必要不了多久,朝廷之中便会出现不少声讨严氏世族的声音。
虽说在不久之后,朝廷之中必然会出现一场轩然大波,但是如今的宋希微却是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他所在意的依旧是近几日接二连三的刺伤一事上面。那一晚郭诩所言之中,意思是说那些刺杀他的人,皆是他的安排,目的就是为了试探自己的斤两,可即便那军师祭酒这么说,可他的心中隐隐约约依旧是觉得还有什么东西是他没有想到的,他心中越是这么想,便越是觉得不安,有时候,他感觉自己似乎在杂乱的思绪之中抽丝剥茧,终于找到了心中百般不解的答案,那种感觉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可每当他稍一转念,思绪便突然阻塞停滞,顿在了那里,进而又让自己的思绪陷进了一团迷雾之中,这种不能让自己洞悉一切的感觉,让他感到十分的讨厌,也同时让的心情有些不爽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呢?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宋希微思索了一夜未果,嘴中不禁喃喃自语了起来。
就在宋希微一个人苦思冥想的时候,独孤泊骑着马来到了宋希微的身旁,出声问道:“我看你独自一个人想东西想了一个晚上了,不累吗?”
宋希微闻言,轻声笑了笑说道:“哪能不累,但是有些事情没有想明白,实在是不敢合眼,我怕一合眼,就睁不开喽。”
独孤泊听后,略感疑惑,随后心中便起了兴致,他朝着宋希微靠近了几分后,问道:“什么事情能让你想这么久?我们都已经入了青阳郡了,难不成你还担心有人要害你不成?你若死在了青阳郡,你老爹还不得把整个青阳郡给翻过来,再说了,昨晚那道坎儿都过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宋希微被独孤泊出声问到后,没有说话,片刻之后只见宋希微轻笑了一声,笑声之中有疲惫又似是夹杂了些许莫名的情感,一旁的独孤泊见状,歪了歪脑袋,心中的兴致更甚,于是又开口说道:“昨晚还真是凶险,这么久了,我还是头一次被逼的弃刀不顾的地步,不过还好,昨天那帮人没有对你下死手的想法,不然你这条命估计就要折在那里了,北境毒士啊,见了一面之后,方才知道你们这帮读书人办起事情来是多么的让人胆寒。”
宋希微听后转头看向独孤泊,淡淡道:“其实昨天有没有你们,我都不会死,因为当时我还在善泽郡之内,所以就算我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护我,但是我的背后依然还是会有我老爹安排的人手,就凭那些我见都没见过的人手,便足够让我安然无恙的活着,而郭诩为何没有对我下死手,一则是因为他知道这一点,另一则便是因为他跟我老爹还有买卖要谈,我若死了,买卖可就谈不成了。”
“得,那我们昨晚岂不是吃力不讨好,白浪费力气,早知道你这么说,我就不该弃刀赶回到你身边,我告诉你,我的刀要是找不回来了,这事可就全赖你身上,不过话说回来,那郭诩到底要跟你老爹谈什么买卖,竟然为此不远千里的从北境赶回来?”
宋希微摇了摇头,他抬起手遮了遮有些刺眼的阳光,随后轻声说道:“老爹与郭诩要做的买卖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宇文弘渊日后能否北进直捣北部的蛮夷腹地,便全要看他在我老爹这里拿走多少东西了。”
独孤泊闻言,脸上升起惊色,声音更是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老爹一个州牧能有这么大本事?”
“我老爹是个州牧不假,可宇文弘渊他打仗需要军饷粮草,而恰巧我老爹可以为他筹备这些东西。”
“你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说你们宋家的财力可以支撑整个北境驻军的开销?你老爹哪来这么多钱?不会都是贪来的吧?”
“我老爹可不屑做那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的蠢事来,我老爹可向来都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但是我方才的意思也并不是说仅靠我一个宋家就要去养活整个北境驻军,若是如此,我未免有些太为老爹托大了,我老爹再有钱也不可能做到供养一支二十万人的大军,所以北境驻军不是要通过我们宋家来养,而是要通过整个夷州来养着。当初先帝尚未驾崩之时,老爹在朝为官便提出了改革税制的想法,当时先帝听后大为的赞扬,可是因为当时北境局势尚未稳定,所以便被搁置了下来,而当先帝驾崩,老爹来到夷州担当夷州州牧之后,老爹便又提出了先以夷州为基,进行税制改革的初步尝试的这么一个想法,此举经内阁商议得到了通过,而那之后,整个夷州的税收管理便单独从儆苍十六州之中被分化了出来,成为了一个单独的,全权交由老爹管理的税收体系,老爹自那以后便对夷州的税制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经过十几年的不断摸索更改,最终也算是基本上将整个税制的体系完善了下来,也就是因为老爹的这么一次改革,夷州近几年的税收已经是达到了当初整个江南四州的总合,而且在这之中,夷州的税收依旧有这很大的调节余地,所以,那宇文弘渊想要充足的军饷与粮草,那最好的捷径就是在我老爹这里拿,但是至于能拿过去多少,那就要看宇文弘渊舍得给我多少了。”
独孤泊听完宋希微的话后,整个人皆是愣住了,许久之后独孤泊方才猛地回过神来,而当他回过来神时,则是大声说道:“我以前只知道你家有钱,但是没想到能这么有钱!”
宋希微听后,只是笑了笑,然后说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这些不算什么。”
宋希微满不在乎的语气落入独孤泊的耳中后,独孤泊随后便又出声问道:“那既然你老爹这套税制的改革益处如此之大,那为何不在儆苍十六州施行?若是如此儆苍何愁国库亏空,到那时别说养一支二十万的军队,就算是百万又有何难?”
宋希微闻言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说道:“你想的太简单了,你可知道就光是在夷州之地施行这套改革便有着内阁首辅在朝廷之上的力争和我老爹的不管不顾方才展开的,当初老爹提出这套税制的时候,那帮世族们没有一个不是反对的,而根其原因便是因为此举着重一点便是动摇世族的根基,动摇了他们的根基便必然会动摇那帮世族的利益,因此在如今陛下尚幼的情况下,若想在整个儆苍十六州全部施行,其难度不亚于覆灭一个王朝,如今的儆苍王朝有多少土地不是被那些世族给占了去,如果现在逼着那帮世族接受改革,那基本上就是在逼着他们谋反,所以老爹的政策只能在夷州之内施行,绝不可逾越这道那帮世族们让出来的底线,若是老爹稍有逾越,那帮世族便会如豺狼虎豹一样穷凶极恶的朝老爹扑过去,到那时候,恐怕也是有老爹一死才能平息那帮人的怨气了,但是吧,我老爹这个人现如今依旧是没有放弃将他的这个政策施行于天下的想法,老爹这么做也并非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但是他老人家是个为国考虑的人,他把整个天下都敲进了算盘,可是唯独不为自己考虑考虑,所以啊,他老人家不为自己,那我这个当儿子的自然要为他考虑考虑了,因此这次进京也是想着能够挣得多一点日后护得他的底蕴,我可不想那一天老爹被架去刑场,我却只能睁着一双眼就那么看着,若是真那样的话,我这个当儿子的未免就有些太不孝顺了。”
独孤泊看着轻声而谈的宋希微,嘴角跟着扬起了一道淡淡的笑意,“你为你老爹考虑,却也是个不为自己考虑的人,你们父子俩还真是像,那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当那个苦力,多出点力气,为你考虑考虑了,京城是座龙潭虎穴,但是只要有我在,我便会护得你的周全!”
宋希微听后,看向独孤泊淡淡道:“有你和双儿在,我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的安危,我知道你们能护得住我。”
“你这话我觉得有些假。”
“有吗?”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