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小树这边也是好说歹说,终于劝得木姨吃了东西暂时躺到床上休息了。自己仍然守在门槛边,等泽泽回来。
她想了泽泽发生意外后的每一种可能,没有一种可能让她信服,失去泽泽的木姨仍然会好好地生活下去。
泽泽的存在是木姨对木泽父亲思念与爱的最后寄托,也是多年支撑着她的唯一信念。可若有朝一日,活下去的唯一支柱崩塌,该何以为继。
也不知坐了多久,想了多久,眼皮数次打架,木小树也只是按揉了眼周驱逐疲劳,没有起身回屋的意思。
就在木小树再一次揉眼时,明显感到四周的气氛变了——吹了一晚上的微风静止了,树叶摩擦的悉率声也听不到了,蛙不聒了,蝉也不噪了。
前所未有的安静显得周围的一切都异常诡异,木小树脑子里立刻跳出一句反常必有妖,可一反应过来就恨不得给自己捶一拳,这个时候提妖不是给自己找堵吗?话虽如此,心脏已经跳得擂鼓一般,此刻要说不觉得渗人是不可能的。
不敢动,也不敢不动。
在她紧张得心脏都快要蹦出来的时候,终于,一阵夹着淡淡清香的风,吹破了诡异的死寂,周围的声音又逐渐明晰起来。可就在木小树一遍拍着胸口准备松口气的时候,陡然间,脑门就像被针狠狠插了般猛地一痛,痛得木小树条件反射地弯腰抱住了头。
奇怪的是,几乎就在木小树抱住头的同时,那剧烈的痛感仿佛从未有过般,转瞬消失不见。
不会是坐得太久出现幻觉了吧?木小树有些茫然。就在抬起头的一霎,那尚未平息的心跳再度擂响,比起之前更甚的心跳声,如一个个炸雷爆开在胸腔。
不远处地上躺着的,不是失踪了一天的泽泽,又是谁?
在确认了后颈的红色符印后,一身简朴青衣的男子给尚处昏迷的木泽重新盖好被子,神色惋惜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眼前的男子,一身青衣淡淡,容貌清俊而不张扬,气质闲适而不懒散。他的存在就像一支孤身青荷,伶俜地插在这块名叫小渔村的池塘里。
不和谐,是木小树对这个叫虞笙的医者的第一印象。
说实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感觉很奇怪,像虞笙这样的人,是不该出现在小渔村这样的地方的。
他的举止他的容貌他的气质,无一适合这里,这样的人,要么在恩仇恣意的江湖里摇扇生杀,要么在孤影幢幢的宫闱里冷眼进退,而绝不是在这样僻远隔绝的渔村温言诊脉。
从深夜到清晨,这时的木姨再也压不住,冲过来紧紧抓住虞笙的衣袖。这一抓似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手筋根根暴突,指节分外发白,手指几要穿破那青色布料,然后即使这样大力的手却也哀求般地颤抖,“我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家泽泽,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他了。”
唤作虞笙的青衣男子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是看着眼下那双仿佛握住所有希望的手半饷,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轻轻一声叹道,“我去抓点药,吃了药会好些的。”
木小树只能扶了把木姨,安慰道会好的泽泽一定会好起来的。看着虞笙迈出门的身影,叮嘱了一句好生照看着木姨,便跟了出去。
虽然荒谬,自己也大不相信咒法之类,但毕竟这个世界她还不甚了解,自己所知也仅限于渔村。
所以在听王伯讲起时,也听得特别认真。现在这种情况,有一丝希望她都不能错过,不仅仅是木家之恩,此生不能报。更大的原因也是,躺在床上还昏迷不醒的,在她心中早已是她亲弟弟。
随之而来的木小树,看到眼前忙着抓药捣药的青衣男子,反而有些局促起来,本来早已准备好的问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看了许久,才与心中所想风马牛不相及地憋出一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木小树望天流泪,在这里呆了一年,周围打交道的几乎都是善良老实的长辈和天真活泼的晚辈,村里青壮年大多趁着年轻,出村闯荡谋生计去了。
这就导致了一年来和同龄异性基本无交集快要丧失社交能力的她,在突然见到一个俊朗公子的时候,紧张得语无伦次起来。没见过世面,木小树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
忙着捣药的虞笙停了手里的动作,抬眼道,“你是新来村子的吧,以前不曾见过你。”
如沐春风,木小树此刻脑中里只有这个四个字。
呆了一呆,点头算是默认了虞笙所说,也回过来神,开始问正事。
“我听说村里的长辈说,世间之咒,在无外物干涉的情况下,破解只有三法,既然三法都不成,我想问问这外物,可是能救泽泽之物?”
“嗯?”男子拉了一个奇怪的调,表情看上去有些想笑又带着些惊讶。
木小树心里纳闷,难道我说错什么了?
好在虞笙再开了口,“‘燃尽’能解世间一切咒法,当然是救命之物,可这世上,所见犹幸,半株难求。姑娘是外面来的,竟会不知道吗?我本以为这小渔村已是梦延最蔽塞的地方了。”说到后面,男子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最后一句,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说得这么绕,但分明是能救泽泽之物对吧?只消片刻,她心下便决定了。
这时的木小树还不知道,这里的“燃尽”,罕见珍贵到了什么程度。以至于很久很久之后,她才明白了,在她毅然辞行时,虞笙的深深惊愕和木姨的苦苦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