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跟在千手医仙身侧习医多年,能洞察细微之处,发现了此刻老者鬓角银丝晶莹带汗,呼吸三短一长节奏不稳,足尖因为麻痹失去知觉而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
他差点以为老者并未喝下天虹宗宗内亲手成全的灭宗毒药,此刻还是全宗门里,唯独轻松自处的一身。
如今的虞老,比起当年在九极宗咄咄逼人之时,卸下了宗门权力担子的他,更像个怡然自得、养心养身的寻常老人。
若他没有在见到青衣少年以及他身后在地上拖行之人时,叱眉怒目、脸色巨变的话便就更像了。
“竟然是你!”虞姓老者震惊半晌,才微眯起皱纹爬满的双目,藏起眸中的精光。
“许久不见,虞老身体看着还行,称得上老而强健。”少年随手将虞纪天一扔,扔到了老者跟前。接着揉了揉自己指关节,毕竟一路提了这么久,手上也有些发酸了。
“孽子,你这是何意!”见少年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老者终是忍不住怒意开了口。
“看来天虹宗自上到下,真正是无一人欢迎我,个个张口便是孽子,我倒想问问虞老,我娘亲难道不是你嫡亲的孙女么?”
见老者沉眉怒目地瞪着自己,青衣少年索性在屋内寻了个地儿,坐了下来慢慢与他说。
“当年你们表面上说是要我娘亲讨个公道说法,实则嘛,不过是为了大削九极宗势力。我那傻二楞的名义上的父亲况天昊,倒也是个深情种,还真的如了你们的愿,甘愿牺牲自己以全内心大义。”
少年此刻坐在一边的待客椅上,沉静的目光在虞老与虞纪天之间来回流转。见两人都无搭话反驳的意思,便又自顾地接着说了。
“一码归一码,他逼死我娘亲,我自然是不会原谅的。只是这么一比,除此之外,那况天昊对我,倒是比你们对我好上百倍,若非他死前力保住我,此刻说不定已经没有我能说话的机会。”
说完少年停了停,面上露出万分讥讽的残忍笑意。
“让我猜猜,你们当年若将我带回来了,是打算废了我如猪狗般豢养在宗门内,一生不见天日,还是索性杀了我一了百了,再随意找个无人绝地埋了,或者干脆喂给饥饿野兽?”
见他们还无应答的,少年也像是觉得自说自话有些无趣了,便起身在屋内逡巡起来,一边平静地缓缓接着开口。
“我娘亲大概是至死也想不到吧,尸身入土的她,仍然能为天虹宗的荣耀出上一份力,沦为宗门争斗的工具。”
虞老此时也是心里暗自大惊,又不免接连嗟叹。
眼前少年的沉稳阴冷、智谋心计,都远远超过了这个年纪的寻常人,就凭他一人之力,此刻能站到他跟前,若非出身不堪一提,实属是个宗门内难得一见的奇才。
“今日,你是在替九极宗雪仇吗!”虞老沉声发问。
“并非,仅是为了我自己,顺带为我早死的可怜娘亲鸣声不平。”
此刻,少年也在屋内寻到了感兴趣的东西,便是挂在老者身后墙上的一把精制小号的弯刀,与其说用来shā • rén,倒不如说是用作装饰收藏的。
他抬手将刀取了下来,确认完锋利程度后,折身回到虞纪天身边,在他身侧蹲了下来,取出弯刀,用冰凉的刀面轻轻拍了拍他神情严峻的脸。
“其实,我并不喜欢杀戮,其他人我都可以放过,但唯独你,我非亲手杀了不可,你当年将萝蔓射杀于我怀中场景,我至今历历在目。”
“不可!”听到少年此言,虞老尊者这才沉不住气了,连忙喝止出声。
他瞥了一眼已然认命阖眼的虞纪天,又目光锐利地盯向少年,“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敢动手,可有想过后果如何!”
青衣少年抬了抬眉毛,兀自点了点头,“想起来了,他应该没把当年之后尽数禀告。”
略微沉吟之后,少年又接着道:“那虞老可知,八年前况震峰一死,虞二宗主就领着人纵火烧毁了整个九极宗,还一箭双雕射杀了我与冥罗宗的萝蔓小主,之后更是将我们尸身扔入火海,试图毁尸灭迹,做成神不知鬼不觉的样子。”
见虞老听完,沟壑满面的脸上果然一副万分震惊的模样,少年也只是轻轻扯着嘴角笑了笑。
“怎么样,现在知道了,还要护短么?如要护短,虞老一向是天虹宗话语最重之人,那么我娘亲当年孤立无援被赶出宗门之时,虞老又在哪里,为何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