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句话就如同一块烧的滚烫的石头被丢进汤锅,瞬间让围观的人群炸开了锅,一时间无论是跟着梁丘郡伯出来的郡府中人,还是在旁边围观看热闹的平头百姓,都禁不住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毕竟现在弋阳最大的话题就是薄溪世家被人举报盗取秘术典籍的事了。
梁丘郡伯听完之后也不禁皱起了眉头,一派肃穆的清了清嗓高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是你向公府举报薄溪世家在铲除叛乱的成阳世家之时偷盗了秘术典籍?”
念馨毫不犹豫地答道:“是!”
然而梁丘郡伯却微微一笑说道:“一派胡言,公府收到的举报乃是由连磁传递,你一个普通的妇人,如何接触的到连磁?”
归晨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这个确实不太好解释,成阳当初一定不可能是亲自跑到雍都去举报,只可能是通过连磁,那时成阳应该还在汝南郡府述职,想要接触连磁不是难事,他既然想要把事情做绝就定然没想过隐瞒此事,那么伯母又该如何圆这个谎呢?
念馨嘴角勾起了一抹嘲弄的笑容,道:“我既是成阳世家的后人,自然是修习过秘术的,我知道薄溪世家的长子在汝南任职,所以便偷偷尾随,在他被调去汝南的清平镇任安户之时,我就趁他不在之际使用连磁传信,好让公府的秘术师以为这是薄溪世家自己人的举报,使这诬陷之词多几分可信度。”
成阳竟然曾被调去清平镇做安户?她怎么不知道?一般只有能力不济或是犯了错的秘术师才会被调去城镇做安户,成阳在“蛟龙天灾”一案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怎么会被派去偏远的地方驻守?
归晨心中本有些茫然,不过想到她当初被赶出汝南郡府的下场,想来高阳浩瀚定然也不可能那么轻易便信任成阳,只怕若是檀渊当初没有提出回乡祭扫,也同样逃脱不了这种下场。
而且当初她和檀渊自汝南归来之后遇到了不少事,先是碰到经世哥哥,檀渊精气散尽失了秘术修为,然后又是昊阳师兄因公殉职,那段时间她也确实没有心思去关注其他的消息。
想来成阳便是在那段时间对他父亲怨恨加剧的吧,毕竟受到如此明显的排挤任谁都会气愤,而那时的成阳孤身一人,身边连个能倾诉委屈的朋友都没有,估计就此愤懑不平生了心结,将所有一切都怪罪到了将他派来汝南郡的薄溪家主身上,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极端的办法。
她看了看成阳的母亲,不禁心中有些伤感,她方才说自己利用成阳向公府举报,便面上看来好像是因为宁琛在弋阳郡任职,而薄溪家主又是弋阳郡的郡伯,所以她不好下手,但归晨知道她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和成阳撇清关系以求不让他的身世被人发现,是啊,寻常人怎么也不可能认为一位母亲会这样陷害自己的亲生儿子吧。
短短一日的时间,她就能得知各种细节想出这样一套说辞,成阳的母亲当真是一个聪慧的人,而她当年之所以会被薄溪家主欺骗,应该是因为她同时也是个十分善良的人,愿意去相信所有对她怀有善意的人都是真心待她。
然而即使再善良的人也终究是有底线的,这位看起来懦弱了一辈子的母亲终于在她生命即将走向终结之时为了她最在乎的儿子强硬了一次,即使她豁出性命挽救了那个坑害了她一生的男人和他的家族,却也留下了致命的证据来保护她的儿子。
梁丘郡伯看了念馨半晌,算是相信了她方才所言,于是继续问道:“既然你说是诬陷薄溪世家,那么薄溪世家偷盗成阳世家秘术典籍之事就是你杜撰的了?你到底和薄溪世家有何怨仇,要这样陷害他们?”
念馨眼中含着恨意,正色道:“我既是成阳世家的后人,怎能不恨杀我族人灭我家族的薄溪世家,我本来刻意接近薄溪凯,不惜将成阳世家的盍系秘术传授于他,为的是让他争夺家主之位,搅得薄溪世家不得安宁。他修习了高深的秘术又得了家主之位,必然会感激于我娶我为妻,我才好趁机颠覆薄溪世家报仇雪恨,谁知他竟然识破了我的计策,弃我于不顾,我怎能让他好过,所以便又想出这样一条诬陷薄溪世家的计策。”
此话一出周围人又是一番议论,连梁丘郡伯都禁不住神色一凛,疑惑的问道:“既然你如此痛恨薄溪世家,为何现在又跑来为他们正名?你可知道诬陷世家宗族是什么下场?”
念馨慢慢垂下了眼眸,一脸怅然若失的表情道:“我自然知道,只是我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我的家族亲眷,若是他们不能理解,我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说到这里,她不禁红了眼眶继续说道:“我自陷害薄溪世家以来夜夜难以成眠,先祖时常托梦于我,责备我此番行径有辱成阳世家清白坦荡的家风,还说我不配做成阳世家的后人。我自幼无依无靠孤苦伶仃,自以为这些都是拜薄溪世家所赐,可若是因为我的陷害也让薄溪世家的众多幼子步了我的后尘,那我岂不是更对不起成阳世家先祖的英灵。”
她说话间泪水就噙在眼眶之中,看起来情真意切,但这泪水其实是因为她内心在忍受极大的痛苦,成阳世家本是因为薄溪世家先祖的陷害所以才被灭门,但她如今她却抬出先祖的名头来为仇家开脱,只怕她言语之中所说的不配做成阳世家的后人正是她心中所想。
周围已经有不少人都为之动容,但梁丘郡伯却不愿轻易相信她的话,而是露出好似看穿一切的笑容问道:“薄溪成阳的名讳与你姓氏相同,他当真与你没有关系?”
念馨直视着梁丘郡伯的眼睛,正色道:“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当年薄溪世家毁掉成阳世家后千方百计找到了成阳世家的家传召唤兽金毛犼并与其建立血契,将我成阳世家的召唤兽据为己有,继承的便是这个孩子,薄溪凯甚至还用我家族的姓氏作为他的ru名,这简直就是对我成阳世家莫大的羞辱,所以我才要利用这个孩子来陷害薄溪世家,以解我心头之恨。”
原来成阳那只召唤兽是继承自他的母亲。归晨不可避免的想到当初在汝南与蛟龙缠斗时候的场景,那时她对成阳这只浑身金毛的召唤兽甚是好奇,还询问过他为何自己不曾听说过薄溪世家有这样的召唤兽,当时她并没有注意到成阳那有些没落的神情,但现在想起来却是极为深刻,而成阳当时的回答也极为清晰的在脑中回荡着:“薄溪世家的召唤兽自然是父亲说传给谁才能传给谁。”
当时归晨只以为他是指薄溪世家的两只召唤兽,灵猿传给了宁琰世兄,金毛犼传给了成阳,但其实他的意思应该是薄溪世家的召唤兽会传给宁琰世兄,传给宁琛,唯独不会传给他!
成阳的母亲估计是怕成阳因为这只召唤兽所以被人怀疑身份,于是便想出这样一套说辞,毕竟那金毛犼不像公仪世家的召唤兽朱雀一般,随着公仪氏族的女子而生,随着公仪氏族的女子而死,按照成阳的叙述,那犼既然可以历经三道天雷,从白毛修到金毛,必定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一般这种召唤兽的契主若死,它便重归自由,只要神兽愿意,再与任何人重新定下血契都是可以的。
成阳的母亲用这一番话即解释了成阳名字的来意,有解释了他为何会拥有成阳世家的召唤兽,更撇清了成阳与她的关系,她事事都在为成阳考虑,看来古语道“为母则强”确实不是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