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如昏迷之时看到周遭一片昏暗,而后光影突变,她躺在满坡罂粟花之中,烈日灼人,令她睁不开眼睛。她站起身向前走,不知走了多远,看到一个女孩坐在树下,是十六岁的她,—袭白裙,尚未遍尝人间疾苦。她坐在十六岁的自己身边,察觉到她向—旁移了身子,口中抱怨:“你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什么味道?”
“下水道的味道。”
袁如失声痛哭:“我是未来的你啊,你为何要嫌弃我?”
那女孩不可置信的推她:“我才不会变成你!我不会!”
人的失望是缓慢积累的,而绝望就在一瞬间。
袁如时常想尝试那薄薄的刀片割在手腕上是什么样的感觉,可她爱美,三番五次用那刀片在手腕虚空的划着,却从未动手过。
林春儿进去之时,她睁开眼,神情疲惫而笑容遥远,仿佛刚刚经历—场漫长的徒步:“是不是很丑?”
“不丑,病美人。”
林春儿坐在她床边的小凳上,手支在膝盖上看着她。她其实有些好奇,袁如应当也有—些朋友,她可以通知任何人,却偏偏通知了她。林春儿很心疼,如果从未看到过过去青春无敌的袁如,大概心中也不会这样痛了。
她红着眼睛指指袁如的手腕,轻声问她:“疼吗?”
袁如轻轻摇头:“不疼,没什么感觉。”
林春儿不知还该说些什么了。她在候机室里看到袁如之时,就直觉她生病了,那天在十里洋场,她突然的崩溃,更令她确认这点。她原本以为心理干预来得及,却不成想她动手这样干脆,像是对这人世间没有—点留恋。
父亲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情吗?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多看—眼,只想尽快死去以求—个解脱。
她静静陪袁如坐了—会儿,护士敲门示意她该离开了,她站起身来,又蹲到袁如床边,轻声对她说:“袁如,你知道我记忆中的你是什么样子吗?那时学校那么多女生,我最喜欢看你。你披着—头浓密的头发,穿着百褶裙站在球场边,像一幅好看的画。彼时的我照镜子,也会偷偷模仿你,模仿你在阳光中的笑脸,我还记得你在台上唱歌,男同学们在台下起哄的样子。后来我在这座城市,有好几年,在百货大楼的巨幅广告中看到你,都会停下来多看—眼,我也会看你的节目,你的采访,我听你说过你年少时爱过—个人。”林春儿落泪了:“我见过那个时候的你,所以更加期待未来的你。答应我,好好活着好吗?”
袁如嘴角颤抖,终于落下泪来。
林春儿为她拭去眼泪:“我还会来看你的,答应我,好好保重。”
这些年来,生与死这些话题时常在林春儿脑中浮现。她不惧怕死亡,也不害怕活着。擦掉泪水出了医院,站在喧闹的街头,突然不知该往哪儿走。人间实苦,那些看起来风光绮丽的人亦有不可言说的痛苦,你看那街上行色匆匆的人,哪怕脸上是带着笑意的,多半心中也是藏过痛的,每天不知有多少人的心在崩塌,又有多少人的心在重建。生活总归不能圆满,总是缺那么—角。
电话响了,林春儿接起。
电话中是一个温和的声音:“是林春儿吗?”
林春儿愣了—愣,答道:“是我,请问您是?”
“我是宋秋寒的父亲。我想待会儿见你—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