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霁川无声地提了一下唇角，目光逐渐冷淡，转向窗外。不过，后面这句话他没说。
第028章冲突
早餐是酒店送过来的，程霁川点的也简单，两人就简单吃了点。一上午，柏昕都坐在酒店的露台上晒太阳，顺便刷刷微博。
“在看什么？”程霁川从她后面挨过来，柏昕抬头，他的脸就在她上方，双手撑在她肩边的椅背上。
这是个放松的姿势，也是个禁锢她的姿势，偏偏这人笑得温和细腻。
柏昕有点不自在：“无聊，随便看看。”
“和我呆一起无聊吗？”
“当然不是。”
“所以？”
柏昕对上那双潋滟的黑眼睛，心跳一阵变快，话也结巴起来：“……不知道说什么，我很少跟人单独呆一块儿。”
这不是说假的，她还是习惯一个人，够自在。
身边有个人，不管是什么关系，亲属与否，都会或多或少感到不自在。
“其实我也是。”他正色道。
柏昕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再看看他懒洋洋按在她肩边的手，总感觉有几分不可信。
果然，她听见他说：“除了跟你。”
——看你比我更不自在，我就自在了。
……
柏昕回到剧组后，发现出奇的热闹。一个场务看到她，忙过来打招呼。
她最近势头很猛，只要以后不作死，看得出前景是很光明的，加上为人亲切客气，剧组的工作人员对她印象都不错。
“这是怎么回事啊？”柏昕问。
场务看看四周，小声跟她说：“投资爸爸一会儿要过来，导演和制片人忙着招呼呢。据说是华晟的高层，来头很大，是这片的主要投资大头。”
“这样啊。”柏昕面上淡然，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还以为，程霁川就来走个过场，站外围窥一下了事，结果这么高调——
不科学啊，不符合他的性格。
带着复杂的心情，柏昕坐一边看剧组拍。这一场没她什么事，是姜渔和裴嘉树的对手戏。
裴嘉树一身白衣道袍，青丝束冠，端的是仙姿玉骨，那副看似悲天悯人的实则高高在上、视众生为刍狗的神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柏昕在场外静静望着，心里五味杂陈。
虽然裴嘉树劈腿，但是摒弃个人人品不说，他演戏是真的不错，也很敬业，哪怕现在很大腕了，每拍一部剧和剧组的工作人员关系都处理得不错，大到导演，小到剧组一个场务，都对他赞誉有加，说他为人谦逊客气，工作认真。
反观姜渔，就有些拘束了。
一身红衣，原本是张扬鲜艳，洒脱自如的，站在裴嘉树面前，就各种束手束脚。这一场还是空中打戏，只有背影和动作的可以用替身，但是两人在空中对话、特写的镜头还是要亲自上场的。
这不，这一段大帝和魔道妖女针锋相对的对话，姜渔被单方面碾压，一点气势都提不起来。
周导在旁边看得都要抹汗了。
姜渔本来就是女团出道，唱歌跳舞还行，演技是真的不怎么样，演一般的傻白偶像剧还可以，演这种硬核剧情就有点不够看了。
何况是和裴影帝对戏。
“卡——”周导进场，说着这里要怎么演，那边要怎么凹造型，巴拉巴拉手把手教姜渔怎么演，一面跟裴嘉树道歉。
裴嘉树摇摇头，脸上没有生气的表情，走到一边喝水去了。
“姜渔的演技真是烂啊，这条都拍了八遍了吧，也亏得裴影帝修养好，是我早就破口大骂了。”旁边一个十八线女演员道。
“你小声点儿。被她听到，看她不找你麻烦。”
“不会吧……”
“喂，别说了，她看你了！”
柏昕跟她们站得近，看上去就像是一伙儿的。姜渔跟助理路过时这里时，也瞪了她一眼。
而且，她看着柏昕的目光比看其他人更加怨毒。
遭了池鱼之殃的柏昕：“……”
程霁尧剥了只橘子，掰了一半给她。柏昕下意识接过来，回头才看到是他，怔了一下，有点尴尬。
程霁尧倒是神色如常，冷冰冰的：“柑橘，挺甜的。”
“……谢谢。”
然后，两人就在旁边的小桌子上休息了会儿，面对面的，他低头翻着剧本，她剥着一半橘子吃。
场面有些古怪，不知道说什么。
姜渔路过的时候看到了他们，脚步顿了一顿，像是有些意外地侃了句：“你们关系挺好的呀，我都要怀疑网上不是谣言呢。”
程霁尧没说话。
旁边的舒南平倒是轻笑：“别说，你俩还真挺配的。”
姜渔脸上故作的笑容僵住了，不着痕迹地看了程霁尧一眼。可惜，程霁尧全程低头打着游戏，压根没多看她一眼。
她眼中滑过一丝失望，咬了下唇，又看了看柏昕，脸色有些差。不过，碍着其余人都在，什么都没说。
终于轮到柏昕上场，听见导演喊她，她如蒙大赦，跟着两个扮演仙女的群演一块儿上了场。
这场是她和姜渔的对手戏。
是莫承阳叛逃入魔后认识了小魔仙后的剧情，小魔仙和莫承阳暗生情愫，却发现莫承阳跟自己的死对头白芷貌似有一段情，她气不过，在八百年一次的仙魔大战中设计，故意重创白芷，阴阳怪气吃醋的一段戏。
也是小魔仙这个角色很出彩的一段戏，把她的心思灵巧，诡计多端演绎得很出色，也表现出了她爱吃醋的小女儿心性。
可惜，姜渔似乎是被裴影帝压榨出了阴影，对戏时频频出错，就是找不到状态，甚至连台词都忘了。
因为角色不同，衣服也有所区别，柏昕饰演的白芷只着单衣，要衬托的就是一个出尘清冷。
所以，她里面也没有穿别的。
这场戏后半段她被设计落了水，模样狼狈，因为有面部特写，不能用替身。
四月的天，她半边身子都泡在水里，鬓发湿漉漉地贴在颊边，更显得唇色苍白，羸弱无比，但那双眸子却无比清亮，望着镜头时，倔强隐忍，眉宇间如剑般锋利。
周导和旁边的制片人、副导对了个眼神，暗暗点头。
白芷是剑仙，虽然人设是清冷出尘、飘逸如仙的仙子，但法力高强、身份超然的她，怎么可能跟自己的对手低头？何况对方还是魔教的妖女。
只是，如果这样，一昧的突出小魔仙的智慧就有些不合理了，毕竟白芷也不是白莲花人设。
导演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改剧情。
怪不得之前总觉得这里不大对劲。
“卡——”周导喊停，“中场休息一下。”
剧组的工作人员连忙拿了毛毯上去，给柏昕盖上，助理还拿来了暖风机。
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姜渔跟她眨了一下眼睛，笑意明显。
柏昕不置可否，只冷冷地从她身边走开。
刚刚她就看出来了，姜渔是故意的。就算真的状态不好，也不可能这样频频出错，有些地方过于刻意了。
不过，她是当红花旦，目前在新生代群体中很有号召力，导演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而且，据说她还是季氏少董要捧的人，制片人就更不想得罪了。
周导却皱紧了眉头，私底下跟制片人说：“老李，这事儿过了。姜渔分明是有意找茬，这样下去，不说耽搁剧组进度，恐怕柏昕还要遭罪。”
制片人说：“不会吧。而且，这场戏她俩是情敌，越是剑拔弩张，对后面的剧情推动越有用。她们俩本来就有矛盾，你硬插手也阻扰不了什么。”
周导一想也是。
但是转念一想，又皱紧了眉头：“今天华晟高层要来人，柏昕是他们要捧的人，要是被他们知道了……”
“不会的。你也别太杞人忧天了，一会儿再来两遍，要是实在不好拍，我看刚刚那段就不错，直接截取就行了，后面的背后戏和侧面戏就让替身上好了。”
周导：“也只能这样了。”
心里祈祷在华晟的高层来之前拍完这段。
柏昕和姜渔再入场时，周导沉着脸对姜渔说：“状态调整好了吗？”明显的提醒，让她适可而止的意思。
姜渔笑容甜美：“好了，导演。”
“Action——”
姜渔扬起手里的鞭子就朝柏昕所在的地方抽去。这段也是事先排演过的，鞭子只会抽到柏昕脚下，她顺势往后一跳，装作被抽到跌入湖里的样子。
可是，“啪”一声清晰的脆响。
是抽到皮肉的沉闷声音。
柏昕情急中抬了一下手，那鞭子正好抽到她的手臂，衣服都破了，白色的衣料染上了血。
火辣辣的疼。
像是烧红的烙铁在手上砸了一下，那一瞬间，甚至失去了知觉。
所有人都愣住了。
姜渔也是一脸惊慌，忙丢了手里的鞭子跑过来：“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疼不疼？医护人员呢，快点啊——”
柏昕疼得脸色发白，但还是避开了她过来搀扶的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冷冷地看了姜渔一眼，转身离开。
周围鸦雀无声。
姜渔也楞在那里。
想过千万种情况，柏昕可能愤怒，可能事后报复她，但她万万没想到，她会当场翻脸，连人前的那一丝平和也不维系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早就看出两人关系不好了。再联系之前姜渔频频出错的事儿……这猫腻就大了。
而且，姜渔以前不是还在网上买过水军黑柏昕吗？
场外的一处隐蔽处，程霁川站在走廊下，把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就那么静静看着，面色冰寒，一句话都没说，任凭周导和制片人在旁边不住擦着汗，拼命解释。
“是这样的，这个真是意外……”周导说了老半天，结果，身边人一点反应没有，他一颗心不住往下沉。
越是这样冷静，就越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万万没有想到，来的不是华晟的任何一位高层，而是华晟的CEO——程霁川。
这位传说中金融圈的大鳄。
现实里，他只在一次贵胄云集的上流宴会中远远见过他一次。当时，他身边围拢的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他压根没有资格靠近。
远看时，这个年轻人斯文俊美，高贵绅士。
面对面见了，才感受到那玉质金相的外表下，那种说不出的压力感。尤其是他一言不发的时候，眼神阴鸷，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周导的手心都积蓄了一层细密的汗，像是三伏天裹着棉被扔到太阳底下暴晒了大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