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中快放假了,这次放假尤其久。听说是因为去年国家教育局规定放假日期,附中第一天放假第三天开学,顶风作案被逮了个正着,狠狠罚了一大笔钱。
然后今年附中领导们就学乖了。
放假时间变长,学校里的学霸们却都不见喜色,各个都被繁重的课外教育压垮脊梁骨。至少去食堂的路上,闻暗雨发觉就他自己傻乎乎在乐呵,其他人都是司马脸。
于是闻暗雨强行按捺喜悦,努力装出一副司马脸,试图融入附中学习氛围。
后来他发现不可能。
他实在是太喜悦了,再怎么遏制喜悦都控制不住唇边掀起的弧度。再走下去实在格格不入,而且这个点吃晚饭的人太多,于是闻暗雨单肩背着书包,打算去附中对面的公园长椅做会儿数学题。
高一课程不重,他的数学册都是新的,一打开就哗啦啦落出几封粉红色的信。
全他妈是情书。
闻暗雨挑眉,弯腰捡情书。
多多少少都是姑娘们的心意,他虽然不会接受,但至少也应该打开看看。
有一封情书被风吹起,飘的尤其远,闻暗雨跑出几步去捡情书。不知道从哪儿窜出一只肥猫,叼起情书就跑。
“你他娘的是不是和我杠上了?!”
闻暗雨火气一下子就上头了,他认出了那只肥猫,那土橘色的大屁股,还有头顶一撮白色的毛,这不就是前段时间在食堂尿他鞋子上的臭贼猫吗?
他连书包都不要了,撒开脚丫子就追了上去。
人和猫比跑步,那自然是跑不过的。而且那只肥猫精的很,不走人道,专挑一些灌木丛深的地方窜。
它窜,闻暗雨总不能跟着它一起窜,只能退而求其次绕道去追。
这一追就追出事情来了。
他滑倒了。
而且还是倒在极其偏僻的地方,桥洞下头,直接从路上踩空翻跟头掉下去的。
闻暗雨疼的五官错位,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偏偏橘猫看见他摔倒了,就意兴阑珊懒的跑,远远立在桥头看着他。
情书从桥头飘下来,闻暗雨终于捡回了情书,他自己却上不去了。
“猫哥。”做人就是要能伸能缩,闻暗雨笑嘻嘻和肥猫打商量,“去叫人来救救我呗。”
橘猫缓缓歪头,看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个傻子。
闻暗雨叹了一口气,继续打商量,“你去叫人来,我改明儿赏你一斤小鱼干。”
橘猫‘喵’了一声。
闻暗雨:“两斤?”
橘猫又‘喵喵’了一声。
闻暗雨肉疼:“三斤,不能再多了。再多咱们一拍两散,你让我在这自生自灭吧。”
橘猫‘喵’了很长一声,凌空从桥头打了个大喷嚏,然后高高竖着尾巴拿菊花对着闻暗雨,扭着屁股跑走了。
“诶诶,别走啊。”闻暗雨忍不住又叹了声气,完了,最后能陪它讲话的生物跑了。
这边很少有人过来,估计得等晚上查寝的时候,宿管才会发现少了个人。然后学校吓得报/警,他大哥会雇一大堆人来找他,不出三天,他丢脸要丢到太平洋去。
“等我上去就找人给你做绝育。”他恨恨骂了声:“以后你就断子绝孙吧你!”
话音落下,桥头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这笑声很轻,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气音,十分克制。闻暗雨坚信自己没有听错,惊喜大叫:“桥上有人吗?”
“有。”立即有人应声。
回答的人是个男孩子,声音微微沙哑,但是很好听。不一会桥上有黑影探头往下看,问:“你是怎么掉下去的?”
那人逆光,闻暗雨看不清他的脸,但可以依稀看见他身上穿的是附中校服。而且很巧,这人也是高一学生。
既然是校友,闻暗雨心中大定,说:“我不小心脚滑翻下来的。同学,你能不能到桥道旁边来,看看能不能拽我上去。”
“你受伤了吗?”
“好像有,好像没有。我不太确定,脚踝很痛,上面都是泥,看不清有没有血。”
桥上人停顿了一下,说:“等我一下。”
等那人绕到桥道边的时候,闻暗雨瞬间傻眼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刚刚的肥橘猫他认识,这个即将晋升为救命恩人的男孩子,他刚刚好也认识。
揽霜河,这可是生人勿进的学神啊。
如果在今天以前,有人和他说揽霜河会在桥道上拉他,那闻暗雨是打死不信的。
不为什么,有些人长的就很清冷,看着很像那种不会好心管闲事的人。
但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多想。
揽霜河半俯在地,试图伸手将闻暗雨拉上来。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距离太远,他们俩连指尖都碰不到后,揽霜河就完全趴在了地上,努力伸手往下够。
他身上那件校服染上了不少灰尘,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两人指尖还是差了几厘米。而且闻暗雨脚踝疼得太厉害,站了几分钟就有些受不了,又坐回裸草地上。
“不行。”闻暗雨心道丢脸就丢脸吧,难受说:“太痛了,要不麻烦你去学校,帮我和老师说一下这个情况。”
揽霜河那边静了一会,就在闻暗雨以为他已经走了的时候,桥道上忽然甩下来一只书包,垂直状态吊在半空中。
“拽住带子,我拉你上来。”
闻暗雨抬眼看了下书包,被那书包上的logo吓了一跳。
靠,要不是现在情况太惨烈,他肯定要在心里偷偷吹一声口哨。
这书包牌子他认得,贵的出奇,原产地是英国手工皮革。这已经不是书包了,而更像是一种炫耀的奢饰品。
市价十几万块,又贵又废。
再看揽霜河这个丝毫不珍惜,拿奢饰品当拔河绳子的架势,看样子学神家境估计不比他差,很可能还要更好。
闻暗雨担忧说:“会把你书包拉坏吧?”
“没事,坏了就换。”揽霜河语气平静,顿了一秒,又非常高情商地补充了一句,“如果拉坏了,谢谢你让我有理由可以换新书包。”
闻暗雨心下感动,伸手拉住书包带子。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他在半空中根本使不上力气,而且脚踝在桥体上借力后,整个脚掌跟裂开一样痛。
他几乎是被揽霜河生拽上去的。
上去后人就“瘫”了。
书包带也开裂了,闻暗雨不好意思说:“我赔你一个新的吧。”
揽霜河:“不用。”
闻暗雨心里记下这个人情,尝试起身走了几步,他又眼巴巴看着揽霜河。
揽霜河很上道,半弯下腰说:“上来,我背你到医务室。”
闻暗雨更感动了。
想不到学神平日看起来冷冷清清,不怎么和人交流。没想到接触起来,人家性格其实非常好,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他满是负担地趴到揽霜河背上,说:“麻烦你了,学神。”
揽霜河跛了一下,语气十分奇妙:“学神?”
闻暗雨乐了:“你不知道吗?自从期中考试那次你全科接近满分后,学校里的人都背地里叫你学神,我还以为你自己知道。”
揽霜河抿唇:“我以为你不认识我。”
“啊?”
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但闻暗雨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夏天炎热,夜晚尤其闷热。两人刚刚在桥道那边一通折腾,都出了不少汗,现在后背贴前胸,呼吸起伏都仿佛融在一处。
闻暗雨不好意思地撑起来几寸,说:“听你这话的意思,你认识我?”
“……”
揽霜河呼吸岔了一下气,没有说话。
从河道上重新回到主道,不远处橘猫身影一闪而过,窜进草丛。
闻暗雨狠狠瞪着它的背影,手上的粉红情书已经被攥得皱巴巴。
大约走了二十多分钟,依稀可以看见附中大门,被教学楼彩灯笼罩着雾蒙蒙的光。
这之间揽霜河很少开口,闻暗雨疼地不想张嘴说话,于是两人这二十几分钟竟然都没怎么交流。等见到附中门,闻暗雨才松了一口气,终于没有再撑着身子。
他的前胸一下子就贴上揽霜河结实的背脊,能感觉到热度一阵阵传来。
然后他将下巴搁到揽霜河的左边肩膀上,后者立即浑身一僵。
方才闻暗雨一直撑着身体,现在一贴上去,就能感觉到揽霜河状态不对劲。
闻暗雨疑惑地看他侧脸:“你很累吗?”
揽霜河:“不累。”
闻暗雨更疑惑了,“那我怎么你呼吸急促,心跳好像还特别快。”
“是你的错觉。”
揽霜河面色很不自然,闻暗雨每一次和他说话,温热的气息都会打在他的颈窝处,要么就是往更敏感的耳朵里钻。
他不止呼吸急促、心跳奇快,现在就连脸颊也红透了,活像个小西红柿。
目光左右游移最后定在眼前的粉红信封,上面有十分娟秀的字体——闻暗雨收。
“这是什么?”揽霜河明知故问。
闻暗雨双臂都架在揽霜河肩膀上,两只手也从后往前环着他的脖颈。
闻言,索性直接在他眼前折起信封。
“这个是情书,不知道谁给的,每次看到末尾落款,我都对不上名字和人脸。”说着,闻暗雨折好情书塞进兜里,继续道:“但每封我都会拆开看看,人家花几小时或者更长时间写了,我一分钟就能看完,已经感觉很抱歉了,要是连看都不看,那不是更抱歉。”
揽霜河破天荒多问一句:“她们都是当面将情书给你吗?”
“当然不是。一般都塞到我课本里,你不是也有这种经历吗?”
“恩?”
“哈哈哈哈你不会忘记了吧,半年前刚开学的时候,你课桌里塞满了零食和情书,那天下课你直接端着课桌到走廊,提起课桌腿把东西全倒垃圾桶里了,连教科书都没要,下午直接重新买了一套。这个壮举全校师生都惊了,从那以后我就觉得你、咳……”
闻暗雨本来想说不好相处、冷酷无情之类的话,但是当面说人坏话他做不到,只能转而委婉说:“觉得你很有态度。”
揽霜河垂眸,解释道:“有人送了冰淇淋蛋糕,夏天很热,那些全化在书上。其他零食包装袋上也都是黏腻奶糕。”
闻暗雨一愣,心道一声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