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您亲自?你政事如此忙乱如何顾得上照顾两个孩子,倒不如养在哀家跟前算了!”
“皇祖母年事已高,在宫里颐养天年,享享清福就行了。让您如此操劳孙儿哪里舍得,儿子在东暖阁办事,承祜和保成就放在后头的梢间,也能让他们兄弟两人处处感情,以免生分了。”
“既然皇帝你都已经下定决心,那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
康熙十四年五月。
宫里如今太监宫女们都被昭妃指挥得团团转。自从手上有了凤印,昭妃可是底气十足,如今就连四阿哥的抓周宴也被太皇太后交到了她的手中。
这可是凤印!
从太皇太后那里拿到风印那一刻后头其他嫔妃倒吸一口凉气以及那愤怒的眼神就让自己如同三暑天吃了三大碗冰粉一般爽快!
在想到自个儿膝下没有孩子,若是成了皇后这承祜和保成岂不是都能归自个儿养了?
想到这上面,昭妃更是尽心尽力,先是认真的整顿宫内的风气,把那些碎嘴的嬷嬷,宫女以及太监都好好整治了一番。
现在更是把全幅精神气都埋到这保成阿哥的周岁宴上,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太皇太后,太后以及皇上看一看自己的能力。
承祜和保成就像两根吊在昭妃前头的胡萝卜,把昭妃这匹马给吊足了胃口。
保成的抓周宴在康熙的暗示下被安排的极其恢弘。
大殿两侧如今已经坐满了宗室大臣,不少人还带着家眷。后宫的嫔妃们也齐齐出现在了场中,纳喇庶妃牵着保清的手走在昭妃之后,其他嫔妃的前头。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僵住了,对于四阿哥过高的待遇她实在难以说出自己心中的愤怒。
保清的周岁宴,太皇太后可是一句大肆操办太过于折福气,就草草的过去了。怎么轮到四阿哥,就成了这般的景象。
她想的委屈,却面上控制着不敢出现任何一丝异色,只是牵着保清的手不免紧了紧。保清抬了抬头,悄悄的抬眼看了看纳喇庶妃,随即垂下双眸抿紧了嘴唇。
三岁的他,已经不知不觉中得知了受宠和不受宠,地位低与高的差别。
自己母妃受宠,自个儿被皇阿玛格外看中的日子中,周围所有人都对他讨好恭维。可随着昭母妃拿了凤印,这些人又换了一张嘴脸甚至比讨好之前更为刻薄冷淡。
他将手从纳喇庶妃的手中伸了出来,手臂垂在身体两侧微微握成拳头。他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处,小小的人儿却站得如同一棵松树般笔挺。沉默的直视着前方——在所有热切的目光中被苏麻喇抱着走进大殿的保成。
保成稳坐在苏麻喇的怀中好奇的东张西望着,前世的记忆再清楚他也记不得自己当年有没有办过抓周宴了。
“皇上驾到,太皇太后,太后娘娘驾到!”随着殿外传来的尖细声音,大殿内的众人齐齐站起身恭敬的行礼问安。
“起身吧,今日个是个好日子,是朕的四阿哥的周岁礼宴,众爱卿无需多礼。”
康熙扫视了一圈殿内后心情很是不错,大殿内被安排得极其妥当,长桌上铺着厚厚刺绣图腾红毯子上已经摆满了如书画、砚笔、刀剑等等精致的小玩意。
任何不应该出现的东西自然是没有出现的。
昭妃的确尽心尽力办的不错。
只是……不能如她所愿。康熙从自己腰上取下一枚玉佩笑着搁在了长桌上,整个大殿里的声音因着皇帝的动作瞬间消失,安静的令人惊恐。
“皇上,这玉佩可是先皇所赠,怎么能放在……”庄亲王硕塞一脸肃穆,站起身试探的询问。
庄亲王轻描淡写的一句先皇所赠,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可是皇上贴身的玉佩,代表如朕亲临,这,这,这?
不少人偷偷在下头窃窃私语。
后宫嫔妃也骚动连连,纳喇庶妃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眼中也免不了露出一丝委屈。
“这倒是无妨。”康熙笑了笑,没有给庄亲王继续开口的机会,“梁九功开始吧。”
“喳!”
在梁九功的示意下,司礼太监率先向前一步笑盈盈的念了一通吉利话。随即苏麻喇小心翼翼的将保成搁在了长桌中央。
别说皇帝,就连太皇太后也走到了长桌边,热切的看着保成围着长桌慢悠悠的爬着。
只是不知道保成是何打算。
康熙当时在保成面前亲口说自己会封他为太子也是为了到现在看看他的反应。若是他依旧想要成为君王且在后头能够改变自己的性情,那将皇位传给保成又有何关系呢?
此刻他屏住呼吸,看着保成的动作。
“拿起来,拿起来!”
保成毫无犹豫的在长桌上爬的飞快,从前爬到后,又从最后爬到前头。待所有人的脖子都随着他的动作左右运动了好几回,他才得意洋洋的一屁股坐在玉佩的旁边,一手抓起玉佩,一手啊啊啊大叫!
虽然有着心理准备,看到这一幕,太皇太后和康熙还是交换了个眼色,随后康熙抚掌大笑。
“不愧为是朕的四阿哥!”
还未等台下的众多宗室大臣说几句吉利话,康熙就朗声开口:“朕将册封保成为太子。”
随着康熙话音落下,一阵阵喧哗之声在殿内响起,几乎所有人都站起身,惊讶者有,愤怒者有。
后宫嫔妃们也乱成一片,大着肚子的马佳庶妃面色一白瘫在位子上,若不是身后的丫鬟反应快差点摔倒在地,而纳喇庶妃则嘴唇失去了血色,控制不住情绪的紧紧搂住保清。
“额娘……”
保清瞪大了眼睛,纳喇庶妃的头埋在他的脖颈处,泪水极快的速度沾湿了他的衣裳。
时任兵部尚书的明珠深吸一口气,缓缓向前踏出一步:“皇上,立储之事,关系到我大清之国本,四阿哥毕竟年幼,心性品质尚需考证不论,毕竟前面还有嫡长子二阿哥在。”
台下数名大臣也默默点头,谁料康熙只是微微一笑随即开口:“朕的二阿哥既日起出继为和硕荣亲王之嗣,年幼养育宫中。”
这句话一出,就连明珠也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猛地抬头甚至顾不得御前失宜的后果,目瞪口呆的竖立在当场。
不过这也只是瞬间,明珠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自然明白康熙肯定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根本没有给众多宗室大臣拒绝的打算。他看了看远处脸上隐隐带着兴奋与得意的索额图,恨恨的咬了咬牙!
可不是每一名太子都可以顺顺当当的登上皇位!
“奴才汗颜,奴才请皇上,立皇四子为储君!”
就连一党之魁首的明珠都发话支持皇上,其他的大臣面面相觑,同时也跪下喊道:“臣(奴才)附议。”
“着礼部与钦天监择日,于奉先殿祭天告祖,行立储大典。”
“臣(奴才)遵旨。”
这一切的发展显然对后宫嫔妃是很严重的打击,等散了抓周宴,嫔妃们简直是默默无声的回了各自的宫室。
延禧宫偏殿。
纳喇庶妃心情郁郁,进了寝殿就挥退了伺候的宫女们。她歪坐在床上依着白色的纱帘沉默的看着远处。
皇上为了二阿哥考虑,为了四阿哥考虑,怎么不为保清考虑一番?
为了个四阿哥铺路,出继了二阿哥。可保清呢?就成了皇上不尴不尬的长子,弟弟成了太子,这让以后别人如何看待他?
保清一脸懂事的坐在纳喇庶妃的身边,乖乖的窝在额娘的怀中,他呆呆的看着纳喇庶妃毫无表情的侧脸,迟疑了许久贴着纳喇庶妃的耳朵小声的说:“额娘,保清不会输的。”
“嗯?”
“历史上……也不是每一个太子都能登上皇位。我也是皇阿玛的孩子……”
“住口!”纳喇庶妃面色狂变,她一把搂住保清吓得面色发白,“这种话,是谁,是谁告诉你的?答应额娘,这种话绝对绝对不能在人前说出来知道吗?”
“没有人告诉保清。”保清轻轻的摇摇头,“保清不想再看到额娘哭了,保清会让额娘变成皇后,变成太后!”
他说话的声音极轻,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说着话。
纳喇庶妃的眼睛红了,眼泪差点再次掉了出来。她呜咽一声拿着帕子轻轻捂着眼角。
“额娘……”
“额娘没哭,额娘,额娘这是高兴的!”
与此同时。
慈宁宫偏殿。
康熙长叹一声,他想到承祜会生气,但是没想到他会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更是挡住了门不让他进去。
“承祜……让皇阿玛进去好不好?”
“我不要!皇阿玛是骗子!皇阿玛不要我了!皇阿玛是骗子,我不要再看到你了!”
屋子里是承祜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声音带着明显哭腔。
“皇上,小主子得了消息就如此,都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这身子受不了的啊!”承祜的ru母跪在地上抹着眼泪,一面恨恨的盯着院子里被绑在地上等候发落的小太监。
二阿哥今日早上发热了,所以被留在了慈宁宫休息。
康熙和太皇太后一开始就没打算直接告诉他,而是打着后头徐徐图之的主意。可哪里知道这消息刚传入后宫就被洒扫太监拿做偷懒时的笑谈,直接让屋子内的承祜给听了去。
天知道这洒扫太监有没有拿了人家的好处还是仅仅只是嘴贱。
承祜的心思敏感,得了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彻底将自个儿关在了屋子里,任由谁来说也不愿意出来。
只是ru母万万没想到,就连皇上来了,二阿哥还是这副模样置气的很!
“梁九功你使人在这里撞门,天枢,你跟着朕绕到后头等着。前面开始撞门我们就从后头的窗户进去。”
“奴才明白。”
梁九功会意的点点头,使着四五个年轻的小太监走到正门处大声喝着:“来,大家一起使力气,将门撞开,注意千万不能伤到了小主子!”
“梁公公!我就等在门口!我看你们怎么撞!”
“小主子,皇上要我们一定要打开门把您带出来,这也对不住了!”
梁九功狐假虎威的喝到,一边挥挥手示意小太监们贴着门故作用力朝里面撞去。
另一边,康熙打开了窗户往里头探头看去,只看了一眼他就嘴角抽搐摇了摇头。
对面的大门口堆着一堆的绣墩椅子,甚至连桌子都被承祜拖到门口堵着大门,也不知道这小家伙哪里来的力气。只可惜居然完全忘记了还有窗户的存在……
他挥退了天枢,纵身一跃轻松的进了屋子,蹑手蹑脚的走到承祜的身后。承祜正裹着被子,顾不得衣服脏兮兮乱糟糟,神情紧张的盯着门口,完全没有注意到自个儿的身后多了一个人!
康熙只觉得好气又好笑。他在外头还以为承祜应该是哭得凄凄惨惨,可他双眼瞪得溜圆,压根没有一点哭得痕迹,显然刚才那副凄凄惨惨的腔调都是装出来,现在更是饶有兴趣的和外头的人做着抗争。
“承祜。”
康熙背着手慢慢的开口喊道。
承祜的身体一僵,他疑惑的转身往后一看,顿时呆滞在了原地。康熙还以为下一秒钟承祜应该跪下请罪才是哪知道他居然呢喃两句转头回头居然认认真真盯着大门。
“承祜!”
康熙终于压抑不了自己的恼怒,大步走上前一把抓起承祜提到自个儿的面前,“承祜看清楚没?朕是不是你的皇阿玛啊?”
“……”承祜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睁大了眼睛弱弱的说,“我已经被出继了,你不是我的皇阿玛。”
康熙的额头一根青筋爆出,随之是第二条,第三条,他再也无法克制住自个儿的怒火,就连天枢也装作不知的从旁边走过小心翼翼的挪开了椅子凳子和桌子,打开了大门。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一幕就是:二阿哥被暴怒的皇上脱了裤子放在腿上狠狠揍了一顿。
原本没哭的承祜终于嚎啕大哭了——也不知道是被打得哭了还是真为了自个儿出继的事情哭了。打完以后的康熙显然是后悔的,他抿紧了嘴唇,温柔的将承祜小心翼翼的抱回了床上,又喊了人拿了上好的金疮药来为承祜上药。
趴在床上的承祜头朝着里头,默默的盯着里头的墙壁。
“皇阿玛……你真的没有不要承祜吗?”
“皇阿玛向你保证,君无戏言!”
“嗯……”承祜闷闷的出声,“承祜其实知道,是皇额娘让皇阿玛出继承祜的对不对?”
康熙瞳孔一缩,随即又松了一口气。
“因为我在,会碍着保成对不对?皇额娘眼里只有弟弟,我想要皇额娘抱抱我,皇额娘总说有弟弟在不可以……我也想要个和保清额娘一样的额娘,会抱我,会亲我,会给我讲故事……”
越说话,承祜越是哽咽。
“承祜,你额娘也是一样疼你的。”康熙拉过把头扭在一边的承祜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皇额娘只说了想把你出继的事情,但是册封保成为太子却是朕的意思。到最后,在死前,你皇额娘就记得你的事情。”
“可是……”
“承祜,女人啊生孩子是非常痛苦的事情,怀胎十个月才能生下孩子,况且……孩子也不是各个都能养住养大,你皇额娘当年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在你身上。”
想到这里,康熙叹了一声。
皇后的确对承祜并不好,可不能遮盖在之前仁孝对他的好,况且如今仁孝已经去世,康熙只希望在承祜的脑海里留下额娘最好的一面,绞尽了脑汁说了各类自个儿知道的故事告诉承祜。
直到承祜疲倦的睡去,那眉头还紧紧拧着。康熙用着指腹轻轻揉着直到他舒展开彻底陷入甜甜的梦想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皇上?”
“回乾清宫,朕还有政事没有完成呢。”
“那二阿哥和四阿哥?”
“今儿个太迟了,你回头让人把东暖阁后头的梢间都检查一遍,明天让他们两个都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