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俩闹作一团的时候,有人笑嘻嘻地踱步过来:“哟,好学生全面发展,也来参加体育活动啊?”
我回头,是阴魂不散的陈麻花。
他穿着红色背心和红色运动短裤,参加男子200米比赛。
其实我下来时候便看到他了,女子比赛前是男子比赛。我看到他的时候他也看到了我。我赶紧回转身,但是已经晚了。
我装作没听见。心想这陈麻花也有点本事,他是下下组的选手,我要是他这会已经紧张到肚子痛了,根本不会这么吊儿郎当地还去招惹别的同学。
“你也跑200米吗?是第几组?”陈麻花问。
我仍旧不理。
张瑶语气不善地问:“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陈麻花说:“没事啊,我就是来给咱们年级的三好学生加油的。”
我拉起张瑶的胳膊:“走,我们去那边拉伸拉伸。”
“哟,还害羞了,待会比赛别紧张啊。”
张瑶大声回怼他:“管好你自己吧!别摔个狗啃屎!”
我听得大笑起来,陈麻花想要还嘴,但老师叫到他的名字了,他悻悻去报到。我和张瑶说:“这种人你搭话他就越来劲。”
张瑶说:“我就是看不惯这种人,闲得慌吗?他干嘛一直这么针对你?”
“大概脑子有病。”
正说着,一声发令枪冲天而响。我们寻声看去,正好是陈麻花那一组。出乎意料的,陈麻花穿着红裤衩还跑得挺快。也许打篮球的同学体育都不会太差,眼看着他就要拿小组第一,忽然间,他毫无征兆地向前一扑,直接摔倒在地。
我和张瑶都瞪大眼睛。
张瑶:“……这事儿和我没关系吧?”
我哈哈大笑:“姐妹儿你真是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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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中所念的育才学校,若是开运动会,下午放学就让我们回家。但六中不是,白天还在赛场上活蹦乱跳的我们,晚上都被老师捉小鸡一般乖乖捉进教室上自习。
悲催吧,开个运动会还会上晚自习。
但这个晚自习比较形式化,老师也知道,白天还是操场上的武将,吃过晚饭就要变成安安静静的秀才,不太可能。晚自习预备铃响了,老刘在讲台上老生常谈说了几句话,无非是“该疯的时候就疯,该收心的时候是要收心”“期中考试马上就要来了,你们要搞清楚孰轻孰重”之类……我们也配合地走走过场。
老刘其实一点都不老,今年可能就三十左右,但是讲起话来就跟容嬷嬷一样喋喋不休。再加上他是数学老师,语文词汇捉襟见肘得少,他给我们做思想工作时,你总能感觉到他其实想用一些高大上、有内涵的话语来唬住我们,但他的实力又不允许,于是经常冒出来一些莫名其妙狂戳你笑点的话,比如——
“你们看看人家二班,都是实验班,就有位同学——我不说名字——他一个星期在家做了八天的奥赛……”
“做人要有良心,今天陈老师高烧90多度还给你们上课,怎么有人在她课上当面转书……”
“我说了不允许带手机来教室,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有什么事,不能给我打电话?”
至如此类……我们真的是在下面憋得好辛苦。
除此之外,老刘上课也有一种“逗死你但我不自知”的感觉。比如念希腊字符,他自带奇怪的口音,但脸上的表情正经如“我曾去希腊进修过十年”。你们听听:
“阿发乘以贝塔、碟儿塔……”反正就是各种塔。
“鹅夫,鹅科死:f(x)……”反正就是各种鹅。
讲坐标系的时候,他徒手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坐标系,转身看着我们,深情发问:我要找个人起来问问,为什么我这么jian?
讲几何方程的时候,他一手撑着讲台,一手拿着粉笔,一边说一边在黑板上轻点:这里是点a,这里是点b,如果我在这里放个p……
……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考试,压轴题最终要解多元高次不定方程组。班上做出来的同学寥寥无几,老刘在黑板上抄完题目,将卷子帅气地往讲台上一扔,然卷起袖子,高深莫测地扫视全班一眼,做好放大招的准备,然后说:你们都给我看清楚了,我现在要设了!你们说,我是先设x还是先设y?
我本来是在认真听讲,忽然察觉到身后林君压抑而克制地狂笑。
连我的座椅都微微颤动。
我心觉奇怪,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同时意识到不光是林君,身边好几个男生都猥琐地笑起来。不光笑,他们还眼神交流着什么。
他们在笑什么啊?
男生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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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扯远了。总之就是虽然有老刘的叮嘱,但是今晚的晚自习还是比较骚动。有一些项目成绩已经出来了,大嘴自告奋勇地在算分。
海娃问他:“算出来没,多少?”
大嘴说:“看今天的个人单项,男子100米、200米、400米都跑了,我们班分别是第二、第三和第一,还不错。明天是集体项目和长跑,特别是4100米接力,分数很重。”
海娃说:“田赛的你没算?”
大嘴:“田赛还在弄。”
朱青问:“女生的呢?”
大嘴不屑地说:“女生也没算。女生算不算都没啥用。”
“切。”我本在做题,听到这话,不悦地瞪了眼大嘴,“搞什么性别歧视啊?”
陈晨也不服,对我说:“今天张瑶200米还第6呢,怎么说也有2分。”
话音刚落,身后林君忽然举手大声说道:“女子200米有2分,大嘴你给加上。”
我不知怎么被林君听了墙角,惊讶地转身,他仍是低头写着作业,似乎知道我转身看他,埋头说道:“怎么?”
说完才抬起头看我。
“还有什么漏项,女生的,我让大嘴加上。”他补充。
“我知道的就张瑶。”
“哦,”他转了一下笔,现在他偶尔能成功一次,刚刚那一下他握住了,他便笑了下,有些开心,又问我,“你的呢?”
“我的都还没比赛。”
“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
他说:“我也是明天,上午有个1500,下午有个4100的接力。”
“哦,”我表示知道,说完就习惯性地转身,转到一半想起陈晨说我对他“很凶”,又想起明天他的项目“分数很重”,于是假惺惺地补了句,“加油。”
他明显愣了一下,对我说:“你也加油。”
我勉强笑了下就回转身了。
但谁也没想到,明天上午发生的事,不但让他缺席了分数最重的接力,也对我产生了深远而重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