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跪什么?”
子燕扭动着一只手腕,冷冷问。
凌珲悄悄望了婉儿一眼,请求太子恕罪:“婉儿年幼,不知好歹,我亦管教无方,纵容她犯下大错,还请殿下开恩,念在申屠氏的情分上,饶恕她一回。”
“她的命是你捡来的,我把她交给你负责,你理应管好,但这厮竟忘恩负义,公然违抗命令,暗中挑拨,使西漠少主刺杀失手,你说,该不该罚?”
若换作别人,子燕才懒得将跟他把事情讲清楚道明白,但凌珲自幼便跟着他,有对他忠心耿耿,万事都优先替他考量好,故而在他心中的分量与他人不同。
凌珲得知婉儿的冒险行为,赶紧叩首道该罚,并暗中向婉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其赶紧谢罪,婉儿却抹掉嘴角的血,慢吞吞地支起身子,抬头看向子燕。
“殿下口口声声说婉儿‘忘恩负义’,敢问殿下对申屠家的恩义可都履行兑现了?”
此话一出,子燕大恼,一把掐住婉儿的脖子,眼中含着怒火,这么多年来,不想第一次动怒竟是为了此等破事,这令他更加恼火,婉儿被掐的额角青筋暴起,面色发紫,子燕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凌珲在一旁看的心急,赶紧上前劝和。
“殿下,她是申屠氏唯一后人,再不济,就算念在申屠老太爷对王府的恩情上,也该留下一脉子孙。”
凌珲很了解子燕,子燕表面冷血无情,但有仇必报,有恩必还,向来不喜欠人人情,落人把柄,所以这话正中其下怀,霎那间,子燕猛地一甩手,把婉儿推倒在地,婉儿已生气全无,徒留着一口气虚喘着,怕是再晚一步,就一命呜呼了。
“若不是申屠氏只剩你一人,本宫才懒得跟你浪费时间,你最好有自知之明,尽好本分,若再做出格的事,莫怪本宫不留情面。”
子燕气愤离去。
凌珲赶紧将婉儿扶起,婉儿已毫无意识,于是他将她抱到一处僻静的房间中,为她运功疗伤。
今日,宁王府打理院子的人派人送信来,说是荷花都开了,请衡王妃娘娘前来赏花,青欲却毫无动力,此从上次从本初阁回来后,她就无精打彩的,有时一整天连院门也不出,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是乱想,就是读些伤情话本,聂影看得出她的变化,暗自担心着,却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觉得女孩子安慰女孩子好一些,于是想找春萍来,却四处都找不到她,他又要照看青欲,不敢离开太远,只得一直留在院子里,一边小心注意着青欲的举动,一边留心春萍的踪影。
青欲命人备车,决定还是去一趟宁王府,怕花谢了后再寻难,聂影赶紧跟上,不敢离开半步。
再去时,先前嚣张跋扈的府里管事人已变得乖张顺遂,还专门为青欲配了一条小舟,引入粉黛池中,任由青欲采摘,青欲心情本就清冷,再遇上这种谄媚伪善的场面,更加觉得不舒服,采了巴掌大的一小瓶荷花蜜露便打道回府了,聂影亲自驾着马车,一便尽量自然地与她聊天,一边在话中悄悄加上安慰,青欲却一直心不在焉,常常聂影问三句,她才答一句。
回到府中,聂影又是一番唠叨将她送入屋中,青欲已听的不耐烦,就把他关在屋子外面,奈何他一会儿又出现在窗口了。
这时,春萍端了晚饭进来,放下就要走,一句话也没说,青欲发觉了春萍行动异常,今下午找她去宁王府时也没见到她人影,此时故意躲闪,便叫住了她。
春萍赶紧捂住肿起的嘴角,轻声应了声,却没有转身,青欲更加心疑,两人周旋了一番,负伤的婉儿终究拗不过倔强的青欲,一脸伤痕显露在她眼前,坐在窗口边的聂影也瞧见了,心中开始猜疑。
“这是怎么弄的?谁打你了?”青欲心如止水的心终于被激起涟漪。
春萍自然不能说实话,于是编了个理由,说被街上的混混儿盯着上了,挣扎了很久才逃脱,但由于弱小无助,又不会武功,便落了一身伤。
“混混儿?哪条街的?”青欲挽着袖子,看样子准备去替她报仇。
“还是算了吧,这些‘混混儿’可不是一般人。”聂影话中有话,春萍自然懂,但青欲却以为是聂影在捣鬼,开始追问聂影,聂影自然不背这个锅,于是两人争论起来,春萍在中间调和了许久才使两人缓和作罢。
自此起,婉儿真正感受到了身份暴露的威胁整日提心吊胆的,不敢多言语,生怕被聂影抓住把柄一语戳穿,毕竟太子屡次吩咐,不可暴露身份,如果违反了他的命令,后果可想而知,这使她心生担忧,一直闷闷不乐;而聂影对此事自有打算,并不想过早捅破这层窗户纸,所以只是行事更加小心,对春萍的举动更加留心,仅此而已。
凌珲向子燕复命回来,见屋中已经不见婉儿身影,有些担心,走到床边仔细一看,见干净衣服不见了,特意放在床边的养伤丹药也没了几瓶,这才放下心来。
静王府书房中,子燕找出一落满灰尘的长条红漆雕花木盒,轻轻掸去灰尘,从中取出几封密函,这里面记载着他父王生前与王君的密谋合盟之事,那时候,王君和他父王也是做过交命兄弟的,两人能在动荡风云中为守国家安定,摒弃前嫌,共击谋逆之人,这份深厚的宗亲之情,兄弟之谊,是他一直以来默默守护的,也是他最崇拜的。他自然明白,他想要,也是父亲临终前的遗言——登上王位,必定少不了宗族内兄弟内斗,血雨腥风,但最令他自豪的是,这么多年来,即使现在真正位居东宫,也并未害及宗族内部子弟一条性命,虽然有时逼不得已,对于威胁者,他必须狠下心来清理掉,但他也秉着“不伤其性命”的原则,只废其位、削其权,比如衡王长子宗子楚,虽然衡王府的所有人对他威胁比其他人都要大,但他也绝不违背原则,只是设计将子楚贬为庶民。
他常常想象着有一天,在他登上王位之时,所有兄弟虽身处各方,位居各层,但安好健在,这正是他自幼从父辈上耳濡目染,默默承袭而来的处事之方。
门被扣了几声,子燕将密函小心折好放回盒子里,出门察看,门边候着的是子燕近来新提拔的得力干将——项沛。
“何事?”
“殿下吩咐之事业已安排妥当,柳太医的后人生活安稳富足,也重新其修整了坟墓。”
子燕满意地点点头。
项沛口中的柳太医先前在宫内奉职,是先王独宠的神医,医术高超,妙手回春,之前子燕父王大病不起,是王君屡屡请旨才请来了柳太医为先静王治病,虽然结果差强人意,先静王最终病故,但柳太医在那些日子里却是日日于王宫与静王府见奔波,尽心竭力地为其父王治病,子燕看在眼里,都记在心里。而世事难料,据说柳太医后来因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屡屡给先王配错药,有一回竟然差点把先王害死,先王大怒,辞其死罪,家族也因此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