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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一回 钱胆铮铮(1 / 3)

静夜深沉,浓云厚重,遮住了月色,掩住了星光。

这是一个酣然入梦的良夜,亦是一个暗藏罪恶的寻常之夜。

农舍柴房一角,一个小小的身影藏于树枝枯叶木柴之后,不住颤抖。小女孩约莫六岁光景,头发凌乱,粘着草叶,本该甜美白净的脸上满是尘土与惊惶。她捂住双耳,似要掩去始终萦绕在耳畔的声音。她听到了贼人的喝骂,散发臭气的浓重喘息,还有姐姐的挣扎、叫喊与哭泣。

姐姐!

小女孩放下捂住耳朵的小手,不断摸索身边的枯枝堆,想要从中寻出一根粗壮的棍子,或是砍柴的斧头。她要和深夜不请自来,凌//辱姐姐的贼人拼命。

可是姐姐的央求经久不去。“躲起来!躲起来!无论如何不许出来!”

她如何能躲起来,又如何能不出去。呼救的是她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姐,如父似母的唯一亲人。

周围不是没有其他住户,十几步远的地方是张猎户,再过去些是王樵夫,刘老儿前几日还想找人给他儿子和姐姐说亲。

然而没有人听见这深夜凄厉的呼救,也没人想要听见。

漫天的神佛啊,你们在哪里。

如果有佛,为何听不见世间疾苦。如果有神,为何没有天兵来解救。

眼泪落下,一滴一滴冲淡小女孩面上的污渍,也冲淡她的希望。一双泪眼里除了无助便只有绝望。那些罪恶的声音仿佛穿透她的耳膜,穿透这无尽的黑暗,直达她幼小的心灵。

“放开我姐姐,放开我姐姐。”小女孩咬牙切齿无声地呐喊,生怕自己喊出声,她咬住曲起的膝盖。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是黎明还是她的姐姐推开了柴门。

“阿恒。”一贯温柔的声音此刻充斥着慌乱与惊恐。

小女孩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冲到来人跟前,抱住如朝露一般美好的姐姐。

那张曾经拥有世上最温柔恬静笑容的脸上此刻附着掌印、泪痕还有血迹。被撕破的裙衫布满血迹,不止是衣衫,还有姐姐的手——那双穿针引线、教人习字的秀美白皙的手,满是鲜血。

“阿恒,我杀了人,我杀了他们,我杀了那群禽兽……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快离开这里。”

冲天的火光下是她们一度安生的家,火光照在小女孩的脸上映出几分阴沉。姐姐脸上有一道刀疤,从左至右划过整个右脸,翻起的血肉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更显诡异。

“姐姐!”

季恒猛然从草地弹起,阳光透过树荫照在她的脸上,明暗相交,斑斑驳驳,使她年幼稚嫩的脸孔看起来越发阴晴不定。

青草的气息和混杂着野花香气的山间清新空气不断自口鼻涌入,季恒摸索着身后大树粗糙的表皮像是确认自己身在何处,好一会儿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季恒数不清。

她只知道自己对这世界的记忆从那夜的遭遇开始。

噩梦如影随形。

四年前,季恒和姐姐季清遥同往常一样歇息。蒙面贼人在夜色的遮护下闯入屋子,将一对相依为命姐妹的平静生活彻底摧毁。

为了保护年幼的妹妹,姐姐命令妹妹躲进柴房不许出来,自己则身陷贼手。与贼人拼命的姐姐在挣扎中摸到一把剪刀,杀死贼人但亦为贼人所伤。姐姐破相,脸上从此有了一道暗红的疤痕。

之后姐妹俩离开原先的居所,一路流浪来到牛柏村安身。

破相的姐姐不想吓到人,终日藏于面纱、幕离之下。而妹妹季恒受惊过度,把此前种种忘得一干二净。最该忘记的那夜遭遇却不断在梦中重演,一次一次又一次。

只有在姐姐的怀中才能有少许安眠,如果姐姐不在,一夜噩梦。她只能抱着姐姐做的娃娃和姐姐的衣服,闻着姐姐的味道等待天光。

姐姐总说,天亮就好了。

齐石镇上草堂里的大夫诊断季恒所患为离魂症,药石难愈。

姐妹俩无依无靠,没有称手银钱,早年积蓄早已用尽,平日吃喝用度全靠季清遥在镇上学堂帮工或是做些针线活补贴家用。生活捉襟见肘,哪有余钱看那劳什子的离魂症。既然难愈就不必再医,季恒坚持。

季清遥无法,起先不放心季恒一人在家,央求夫子容许季恒旁听,学些做人的道理。

夫子念姐妹孤苦,生活不易,善心安排季恒坐在最后跟班随读,不收束脩。

哪知学生淘气,常以面容之事讥笑季清遥,唤她鬼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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