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意天海来说,这一箭只是肩被贯.穿,半边身子不能大动,反而是雪顶山的大雪差点让她一命呜呼,是饥饿和寒冷让她迫近死亡。
而现在,她微微坐直,看向床旁桌面的那碗粥,柔顺的白发搭在肩头,身上的亵衣由于费尽心力才换上,平添许多褶皱。
“你吃吧,我们还有事先出去了。”云识看着她,扬起一抹笑来,接着带头出门。
只是当屋里的意天海挪到桌前拿起勺子时,她又忽然从门口珠帘处探出头来,笑着问她:“你是带发修行吗?”
她问这句话只是为了试探她,但却看到她淡淡地点了点头,接着慢悠悠地开始吃粥。
好在她煮给她的只是素粥,没想到这样的女子却真是个小尼姑,真是怪。
云识边想着,离开了门边,又吩咐银铃给她多盛几碗,顺便将她的药端给她。
时至日暮,天色渐暗,等屋里的小尼姑喝了药,她将她屋里的窗户推开,笑着对她说透透气。
巫族是没有和尚尼姑的,因此意天海此时的模样对她来说有些怪异。
就那样盘着腿坐在榻上,闭着双眼,本来大概是在沉思,手里若是再拿个小木槌和木鱼,就和话本子里的小尼姑一模一样了。
而此时,她大概是因为她推窗户的声音而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站在窗前笑着跟她说透透气,眼中平静无波。
云识忽然来了兴致,微微趴在窗沿上问她:“做尼姑有趣吗?你为什么要做尼姑呢?你放的那些海妖又是好妖吗?”
“我听追你的那些人说的。”她又补充,眼巴巴等着她的回答。
然而小尼姑依旧冷淡,回应简略:“因为需要修行。”
“是好妖。”
即使每句话寥寥几个字,但云识看得到,她很认真地在回她。
窗户正对着床榻,而她身后不远处则是一颗降桃花树,正值开花时节,火红的桃花花瓣迎着最后的暖阳飘落,星星点点的光亮开始在飘落的花瓣中穿梭。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身后却传来小白的清脆叫声以及银铃的呼唤声:“公主,亮尾虫出来了!”
她只能转身,便看到林嬷嬷和徐娘娘两人扯着一块红布,银铃则扯着另一块红布的一端,就连小白也帮忙咬着红布的一角。
和以往一样,每到这时她们都需要驱赶亮尾虫。
云识又转头,迎着身后越来越多漂浮而起的万千光点,笑着朝屋内的意云海道:“巫族的女子都会为自己种下一对情蛊,破茧而出时将一半送给自己所爱之人,若对方也有意,那蛊便会在彼此身上留下相同的印记,永世纠缠不休。”
“我的情蛊种在桃花树上,可是那亮尾虫就爱吃情蛊,大概是因为很甜。”
“小尼姑,你瞧着,再不过几天我的情蛊就要种好了。”她笑得眉眼弯起,一双桃花眼中像沾了天上的星子,彼时的样子才是独属于少女的天真烂漫,让人动容。
她又朝她摆摆手,便转身朝后跑去,襦裙青纱与及腰墨发随风后扬,发饰叮叮当当清脆作响。
许是因为她对她的称呼,又或许因为许久没看到这样朝气的少女,意天海忍不住盯着她的身影远远看去。
就看到夜色朦胧中少女纤细的身影,她仿佛在说说笑笑,同银铃一起扯着红布围着桃树转圈,那红布上似乎有着亮尾虫喜爱吃的,引得它们纷纷飞来,也使得少女仿佛被星星点点的亮光围绕,墨发飞舞,隐约可见如同月牙般弯起的双眼,亦如同火红的桃花般美艳。
“公主,你慢点儿~”
“知道了~”
远处妇人带着笑意的关怀声依稀传来,夹杂着少女的笑声,几声高昂狗叫。
这里,不同于整日经文的寺庙,不同于规矩束之高阁的深宫大院,有的只是平常人家的一种‘情’。
微微加快的心跳声使得她只得皱紧了眉地闭上双眼,诵念清心梵文。
......
夜渐渐深了,用沾了蜜的红布将亮尾虫引到远处去,又将情蛊罩上后,云识提着灯笼来到小尼姑的屋前,微微照亮屋内,看到她已躺下入睡,侧颜清冷,这才微微扬起唇,关上窗,挡去春日晚凉。
第二日一大早,小白准时晨叫,她便端着做好的粥与煮好的鸡蛋来到小尼姑屋前,先是敲了几下窗,耳尖地听到咳声,这才急忙推开窗。
好在,小尼姑大概是故意咳一声示意她可以进房,也不知何时起的,此时仍旧正盘腿坐在榻上,看到她,竟破天荒地先开了口:“我比你大不少。”
即使这句颇显莫名其妙,但云识还是瞬间明白了,只是转身走向门口,又进屋走到榻前,笑着朝她道:“你不让我叫你小尼姑,那我以后叫你阿意吧。”
“不可。”意天海神情冷淡。
可云识从未因为任何人拒绝而放弃过自己喜欢的事,她眸光微闪,先是将粥和鸡蛋放到桌上,而后笑着跟她说:“你先吃,等会儿我让银铃把煎好的药送来,然后你可以好好想想,我午时来听你给我讲外头有趣的故事。”
说完,她便心情颇好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