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陌生环境里会更倾向于依赖让自己有安全感的人。
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言忱喊他无可厚非,但这会傅意雪也在。
她大一就和傅意雪同寝,两人虽不在一个系,但早上有课的时候都会一起吃了饭再各自上课,晚饭也一块吃,有时还会一起去操场散步,傅意雪有着很强大的表达欲,跟她分享一些有的没的,她安静地听,时而附和。
刚上大学那会儿,傅意雪说她像匹孤狼,独来独往,看谁也没个好脸,连笑都不会,甚至说话时都斜睨着眼,让人不敢接近,但后来莫名其妙跟傅意雪成了好友,能开玩笑,偶尔也流露出那种懒洋洋的神态。
四年里,她唯一能算得上亲近的人只有傅意雪。
可在此刻,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哪怕时隔六年,她还是下意识地喊了沈渊,语气熟稔,好似直接跨越了六年,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没离开北望,他没到北城来上学。
他们都停在原地,没有分开。
言忱错愕了几秒,周遭格外寂静。
雨点错落有致地落在她肩膀,打湿了她的外套和头发,此时所有昏沉都消散,格外清醒,就像是脑袋里有根弦突然绷紧,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沈渊身上,他拎着她的吉他站在树下,没让她的吉他被淋湿。
像许多年前一样。
“拿了。”他别开目光往酒店走,神情淡漠,“走吧。”
言忱揣在兜里的手握紧,她闭了闭眼,轻吐出一口气,心头有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
在此刻,她明确地感受到他的变化,和他的泾渭分明。
好似回到了起点。不,是比起点还糟糕。
傅意雪小心翼翼地蹭过来,压低了声音问:“你们以前认识啊?”
言忱盯着已经走到酒店门口的背影。
良久,她像是卸掉了浑身气力般轻倚在傅意雪肩膀上,语调散漫,“有过一点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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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原本想给她们开套间,但刚过了小长假,套间已经被预定完,只好定了标间,两个男生把她们的东西放上去,看了看酒店的环境才打算离开。
沈渊比傅意川做事靠谱,他把房间里的灯关掉,仔细检查了每一个角落,确定没有摄像头,又把窗帘替她们拉上才走。
傅意雪叮嘱他们回去路上小心,傅意川应了声好,然后戳她脑袋:“你早点睡,不要打游戏。”
“知道了。”傅意雪往后退半步,气得瞪他:“我又不是小孩儿了,你能不能对我多点信任?”
“不是小孩才通宵打游戏。”傅意川冷笑:“反正晚上不要让我们在王者峡谷偶遇,不然明天早上六点我敲你门。”
傅意雪:“……”
她不想听傅意川再多哔哔一句,直接把他往外推,“你就不能跟人家沈渊学学,这儿大的人了一点儿也不稳重。”
傅意川:“呵。”
沈渊早就站在了门外,傅意川被推出来以后刚转了个身,傅意雪毫不留情就关了门,关门那瞬间还蛮温柔地问言忱:“言宝,你要不要洗个澡再睡?”
沈渊盯着门看了会儿,直到傅意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哥,你想什么呢?”
思绪这才回拢。
酒店走廊空荡荡的就剩他们两人,地上铺着软绵绵的地毯,做了很好的静音设计,灯也是暗色调,搭配着白色墙壁有别样美感。
沈渊收回目光,大步流星往电梯走,傅意川立马跟上,直到进了电梯,沈渊摁下“1”之后,傅意川终于忍不住问:“沈哥,你跟言忱以前就认识吧?”
后知后觉如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尤其是沈渊看言忱那个眼神。
特别……犀利。
傅意川穷尽毕生所学从自己为数不多的词库中想出了这个词,但又觉得这个词没办法准确地形容两人之间的关系。
具体要用什么词来形容,傅意川觉得他那只够应试的语文水平不太够用。
沈渊一直没答,等到了一楼,电梯门缓缓打开时他才沉声应了声嗯。
傅意川顿时觉得挖到了大新闻,竖起耳朵听,“什么时候?”
沈渊:“前天在奶茶店认错人的时候。”
傅意川:“……”
他还不死心,颇有些惋惜地问:“真是认错人啊?”
“不然?”
“……”
这雨下得愈发大了,两人站在酒店廊檐下避雨顺带等车,但手机打车软件上显示前边还有七十多号人在排队,路边很久都不过一辆出租车,但凡过去的都标着绿色的“有人”字样。
沈渊盯着右边的药店看了许久,忽然拿出手机给傅意川转了五百块钱,“你再去开一间房,我去买个东西。”
说完也没管傅意川什么表情,转身离开。
十分钟后,沈渊回到大堂,手里拎着个白色塑料袋,他发梢带着湿意,不算严重,傅意川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后错愕地问:“你去买药了啊?”
“嗯。”沈渊看了眼他手里的房卡,直接把手里的药递给他,“房卡给我,你去把药送你姐房里。”
傅意川:“……”
“你怎么不自己送?”
沈渊:“不熟。”
傅意川翻了个白眼,“那你还给不熟的人买药?”
沈渊拿着房卡往电梯那儿走,说得理直气壮,“那不是你姐朋友么。”
傅意川:“……”
在电梯即将关闭的时候,傅意川才挤进电梯,他轻哼一声摁了楼层,“你对我姐也没这么上心。”
说完又觉得不对,改口道:“你对我都没这么上心。”
傅意川开的房就在傅意雪房间斜对面,沈渊刷卡进了房没再管,傅意川把药送过去,他低声和傅意雪说:“沈哥买的。”
傅意雪震惊,“他什么意思?”
“不知道。”傅意川神秘兮兮地凑到傅意雪耳边说:“我觉得他想追言忱。”
傅意雪:“……”
两人对了个眼神,在这个问题上就此达成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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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忱看着傅意雪递过来的口服液愣怔了几秒,她想也不想地问:“沈渊买的?”
傅意雪点头,“我跟我弟都觉得他想追你,你觉得呢?”
言忱利落把口服液喝完,躺回到被子里紧闭上眼,“不知道。”
他看见自己偷悄悄把药片吐了。
她以为自己的小把戏可以瞒得了任何人,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敏锐。
言忱几乎从不吃颗粒状的药,她咽不下去。
要么把药片磨成粉,要么喝冲剂,最好的就是喝口服液。
他还记得。
傅意雪关了大灯,只留下床头昏黄的小灯,“言宝,你明天还去奶茶店吗?”
言忱已经昏昏欲睡,只迷蒙着回答:“不去了。”
她跟老板娘也只多续了两天。
那时本来已经打算不去了,天天被人围观不是什么好事,但看见站在楼下的沈渊,她莫名其妙就答应下来。
好像就是为了再见他一面。
如今,人也见过了,她也没什么再去的理由,更何况这感冒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鼻音太重连说话都变了声调,更遑论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