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毓秀宫的禹王与从养心殿出来的宁王,不巧在一处拐弯的宫道上迎面遇到。
两位王爷皆是乘坐舆轿,而此处宫道并不宽敞,不足以让两架舆轿并驱前行,双方的仆从们就不约而同的暂停了下来,没得到主子的命令前不敢抢先通行。
作为如今大魏最炙手可热的两位王爷,他们在朝廷中颇为得势,是朝臣们心照不宣的竞争储位的有力者。平日里,无论那王公大臣抑或皇室宗亲,遇上这两位王爷只有急急避让的份,断无敢让他们特意停轿的道理。可今日却偏偏不巧,偏是这两位龙虎相遇,这就让双方仆从们不敢轻举妄动了。
“七哥近来可好?”
“托九弟的福,一切皆好。”
两人隔空淡淡寒暄,不冷不热。
宁王把玩着手里乌木鞭,眼皮不抬:“还未恭贺七哥办事得力,在父皇那又记一大功。要不说到底还是七哥厉害,那般难办的差事,到七哥手里也不过是招杀鸡儆猴的事,震慑了群臣,讨好了父皇,还给自个留下个铁面无私为国为民的名声,果真手段了得。”
禹王神色淡然:“重罚昌国公并非是我所愿,只是朝廷纲纪法度不可违背,我既领了差事,就秉公办事不得徇私枉法,还望九弟见谅。”
“不,不。”宁王摆手笑了,只是狭眸里的笑却透着阴霾:“七哥误会了,你既能这般大公至正,我又岂能不深明大义?昌国公他咎由自取,怪谁不得,反而我还要谢谢七哥替我警醒昌国公之恩。七哥这恩愚弟先记下了,日后必当回报一二。”
禹王没有理会他话里的暗藏机锋,依旧不冷不热的回了句:“九弟能理解就好。”
宁王意味不明的嗤了一声,就耷拉下眼皮,似饶有兴致的把玩着乌木鞭。
气氛渐渐凝滞下来。
两方各据路的一侧,皆没有让路的意思。
舆轿下的曹兴朝在接到上方投来的阴冷睥睨后,只能暂压下王公公对他的嘱咐,深吸口气后上前踹那些奴才。
“狗奴才谁让你们停下的!还不快走,这天儿凉着呢,吹坏了九爷的身子骨你们哪个能担待的起!”
抬舆轿的奴才们唯唯应声,不敢再耽搁,硬着头皮抬着舆轿就要径直拐弯过那宫道。
眼瞅着对方就要不管不顾的横冲直撞过来,张总管大惊失色,赶忙上前两步赔笑小心道:“小公爷这可使不得,您且得让下人们停停,否则这般行事可要冲撞两边主子爷的……”
“这里可有你这奴才秧子说话的份?”张总管的话未说尽就直接被曹兴朝嘲讽的顶了回去,“没规没矩,主子还没发话,就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一句话不仅将那张总管怼到颜面无存的僵在那,也话里藏话的将禹王府给暗暗贬低了去。
鲁泽等护卫怒发冲冠,手按剑鞘怒目而视。
宁王的护卫也不敢示弱,挺胸上前一步。
两相对峙,气氛剑拔**张。
“退下。给宁王让路。”
主子爷冷淡的令声传来,鲁泽等人虽心里憋屈,却还是指挥着轿夫抬着舆轿,往后退过数步让出可供通行的路来。
对方众人皆洋洋得意的看向他们,虽未出言,可模样眼神皆是挑衅。
宁王的舆轿先入宫道的时候,舆轿里传来宁王懒洋洋的声音:“还不快谢谢禹王谦让之恩。”
曹兴朝就带着人嘻嘻哈哈的喊:“谢禹王。”
被甩在后头的鲁泽等人脸色铁青。
可还没等他们将这口恶气咽下,就突然听到宁王与曹兴朝的谈话声,毫无遮掩的传了过来——
“今个确是有些乏了,回去后得让个洗脚婢好好按按脚。不过话说回来,兴朝,你上次推荐来的那洗脚婢倒是手艺了得,本王用着的确顺手。”
“九爷能用着顺手,是那贱婢的福气。”
“她既伺候的好,本王也不吝赏赐,等回头就重重赏她。”
“九爷不必这般抬举,赏她些府上人用剩下的布匹鞋袜什么的,就已是重赏了。对这等卑微婢子而言,赏赐的这些就已经是上上好物了,还想奢望什么?况她这等身份的人,也就配用旁人用剩下的。”
最后一句曹兴朝说的格外大声,让张总管、鲁泽等人脸色顿时骇变。
他们是最早跟随禹王身边的,所以多少知道些内情。
他们主子爷的生母并非是毓秀宫的淑妃娘娘,而是病逝后勉强被圣上封了个嫔位的吉答应。吉答应最早前是在当时宠冠六宫的玉娘娘身边伺候,还不是有头有脸的得力宫女,只是个身份卑微的洗脚婢。只是偶然一次被酒后的圣上宠幸,这方有了禹王殿下。
事后的圣上一直对自己酒后宠幸洗脚婢一事耿耿于怀,心生膈应,对他们母子遂不闻不问。那些年里若不是玉娘娘常接济些生活用物,只怕他们母子早已湮没在荒草遍地的冷宫中。
宁王此刻又提洗脚婢,又说赏赐用剩之物,无疑是当众揭禹王的脸面,是不留情面的做派。
禹王这方的气氛一时死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