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立刻闭口不言,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从某些方面看,他实在是个跟上司很像的人——鬼使神差地,他忽然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
“去换红裙子。”易真对艾灵说,“你有一头红发,选择的精神具象化是血狮,我不相信你不喜欢红色。”
艾灵瞪着他,倔强的大眼睛却逐渐蓄了一层水光。
她站起来,一言不发地穿过空旷的会客厅,高挑的橙黄色身影飘忽地消失在了高大的石柱背后。
“我无意揣测您的心理,”安吉说,“但我注意到,您似乎非常讨厌……上流阶级的人。”
“我不讨厌。”易真说,“人活着就是要分出高低上下的,这点谁都不能否认。更何况我住在豪宅,不愁吃穿,说不定也是一些人眼里的上流阶级。我只是非常厌恶这种作风。”
安吉若有所思:“是吗……”
“也许有的人,在站上高位之后,就会产生出类似于‘我特殊,我不可冒犯’的错觉——比如你提到的这位娜塔莉娅·赤红龙小姐。”易真转过眼睛,对安吉说,“而他们为了维持这种特殊,通常喜欢利用世俗的权力去压制他人的行为与爱好,以此彰显自己高于平凡人的身份,并得意地自诩独一无二。”
易真露出平和的笑容:“因此,在我眼里,独一无二的动植物,需要保护;而这种独一无二的人,适合灭绝。”
安吉内心骇然。
眼前的人不过是一个体能才过c级,连驾驭者都不是的普通人而已,但安吉却有种直觉,连他自己都畏惧的直觉。
——他这么说了,就一定会这么做,好像世界的王座也被他踩在脚下,任何盛装的君主都要在他面前伏低头颅似的。
这时,艾灵慢慢走了出来。
她换了一身更耀眼,也更合身的红裙,引来满室的惊叹。那红层层叠叠,绚烂如永不凋零的烈火,深红的绶带沿着腰侧流淌,一直垂到裙摆上。
她将红发挽起,一滴鸽血红的宝石闪烁在白皙修长的颈间,她像是从火中生出来的,最终也将回归到火中去。
“非常完美,”易真赞美道,“只是差了点装饰。来,我给你包指甲。”
她破碎的指甲早就痊愈了,此刻还微长了一些,犹如一弯白生生的新月。
艾灵很羞涩,同时也很开心,雀跃和些许不安代替了先前的颓唐,她问道:“包指甲?”
“一点自然的花红,来吧。”易真让她坐下,揭开一个小瓷盒,“很久以前,在指甲油还没发明出来的年代,女孩子都会用凤仙花包指甲。”
他一边涂,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对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如果我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或者你觉得会冒犯,会失礼,你就用手指敲敲桌面,好吗?”
艾灵抿着嘴笑:“好。”
安吉怀疑了一下。
真的吗,食人花会这么讲礼貌?这简直像恶兽吃人之前居然摆好了刀叉一样诡异啊。
化妆师也凑过来,感兴趣地讨论道:“啊,是凤仙花!我的一位朋友是药剂师,有一次他告诉我,古时地球上的女人染指甲用的就是这种花,除此之外,她们还会用碾碎的孔雀石和黄金来画眼线眼影,真是古朴典雅。”
易真借了一把小刷子,将赤红色的花泥小心敷在艾灵的指甲上,再用苇叶包住手指尖,以麻线缠绕固定。
“别致,别致!”化妆师啧啧感慨,“这简直就像某种仪式,是呼唤指甲油之神的仪式吗?是的吧?”
易真接着点开光脑,将闹钟定在两个小时后,示意艾灵到时候别忘了解开麻线。
“复古,复古!”化妆师啧啧感慨,“虽然用我这瓶红巨星色的印刷甲油,五分钟内也能做到。”
易真:“如果你的话能少一点那我……”
化妆师飞速后退:“ok!我不说了。”
易真:“……感激不尽,谢谢。”
“我看你留了点指甲,”易真转过头,继续对着艾灵,“挺好的,染完了更好看,敲起来也更响——啊,忘了补充,如果我没听见,太紧张,注意不到你的提醒,你就拿指甲尖敲,行吗?”
艾灵一无所知,继续轻轻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
“好,”易真站起来,对安吉笑了笑,“现在,我们去挑车吧?容鸿雪答应过我,因此,我要借他那辆格拉墨。”
格拉墨,安吉在心中暗暗叫苦,坐着格拉墨,去见娜塔莉娅·赤红龙?如果这都不叫来者不善,那他真的再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来者不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