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同尘手掌着方向盘,看眼路况又看她,没再说什么。
车从下午开到傍晚,驶进了洛城城区,随意停在一个商场的停车位上。
沈蔻闻着他衣服上的熏香,睡了一程安稳觉,就连到了目的地,身边的男人都没叫醒她。
车载灯开着,陆同尘将座椅后移,腿上放了笔记本在办公。
这些时日,都是他在亲自照顾安排,若不是他腿上的笔记本,她几乎快忘了他平日有多忙。
“抱歉。”她揉揉眼睛。
“没事,你好不容易能安心睡一觉。”陆同尘面色温和,合上笔记本,“舅舅家在哪?”
她忙拿过手机翻找定位,再将位置递给他看。
他“嗯”了一声,调整好座位,打开导航,发动汽车往目的地去。
洛城的发展没有耀城好,舅舅住的地方偏僻,路灯年久失修,车在明明暗暗的街道里七拐八拐,最后停在一个老式楼区下。
车开不进去,陆同尘将她的书用袋子装好搁在行李箱上,替她推着往黑黢黢的楼巷里走。
“洛城的学校,我让人给你安排在了四中,明天就可以去上学——当然,你想先休息几天也可以。”
沈蔻点头。
走至最里面一栋,只有一盏路灯苟延残喘地亮着,白晕灯光照进闷热的夏末夜里。
陆同尘站定,从口袋里摸出皮夹,“这张卡,你拿着。”
沈蔻一愣,借着头上的灯,她可以看清他递过来的镶金黑卡,边缘一角泛着隐晦的暗光。
三个月的相处,面前的男人帮她太多,从头至尾温和有礼、进退有度,没让她有丝毫难堪,可终究还是觉得遥远和陌生。若不是曾经跟着沈修明在饭局上问过几声好,她几乎都要以为,他是骗子。
可转念一想,他又能从倾家荡产的人身上骗到什么呢?
沈蔻退后一步,有些犹豫:“陆先生,你已经为我做了许多……这卡,还是算了。”
陆同尘没在意,他掏出根烟,才发现打火机落在了车上,只好又将烟塞回去,“你父亲曾帮过我,那可不止这些数目。”
沈蔻欲继续推拒,不料他直接靠近,拉过她手,将卡放进了她手心里。似是想起什么,又从皮夹里抽出一张私人名片,一并塞入。
他的手干燥温热,只一瞬的接触便礼貌收手,留下一掌余温。
“这是我的名片,有事联系我。”他将行李箱递入她手,觉得还应该说些什么,陆同尘沉吟片刻,“好好照顾自己。”
沈蔻轻轻“嗯”了一声,耳边似有风声拂过,而也仅仅是一瞬,她就将这种泛起的情绪归类于远离故土的惆怅之中了。
楼上有脚步声下来,一个男生拿着手机闪光灯照了照。
“你是沈蔻?”那人打量着她,又看看她身边的陆同尘,“我爸让我下来接你。”
“去吧。”陆同尘拍拍她肩,见着有人来接了,也就放了心,转身踏入黑暗。
沈蔻被他拍地心脏一缩,待回过神来,陆同尘早已抽身隐没于楼栋小巷里,只留下一小点模糊黑影。
男生走近,看着她只有一个行李箱和一摞书,挑眉道:“哟,家里抄得只剩这么点了?”
见沈蔻不说话,他继续刁难,“我看你这东西也不多啊,自己搬呗。”
夜里闷得心慌,寄人篱下的巨大落差感混着面前人的两句话直戳她心窝,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捏紧。
“怎么,人傻了?”男生抱着胳膊,一脸挑衅。
沈蔻抿唇,晓得现在不是从前了,家里财产查空,母亲的医疗费还欠着舅舅家,委屈是肯定要受的。她喉咙哽住,忍下内心怒气,伸手去搬自己的东西。
突然,头上传来老旧窗户梭动的吱呀声,随即是一道手电筒的光从四楼照下来,“江易川,帮你表姐搬行李搬这么久啊!”
面前男生仰头喊道:“哎呀就来了爸!”随即瞪她一眼,抢过她手中行李,径自往楼上走,“书自己抱着。”
楼道里堆满杂物,大部分住户都搬了出去。她抱着书,勉强打起手机闪光灯探路。
四楼门开着,客厅里的光漏出来,将阴暗楼道照白一角。
舅舅在门口等,见她上楼,“蔻蔻来了。”连忙接过她手中的书,拿了双拖鞋递给她。
舅舅从前是她父亲介绍的工作,如今沈修明出事,舅舅自然也被解聘在家。
她有些拘束,礼貌喊了人,换鞋去客厅,对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的舅妈打了声招呼。
舅妈是刚洗了头,发上裹着干发帽,眼神瞥过来轻飘飘地打量她两眼,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句。
舅舅尴尬笑了两声,回头催促一旁的江易川把她的行李拿到房间里去。
“媛媛在国外上学,房间空着呢,你安心住着,哪里不方便就跟舅舅说。”
沈蔻有些局促,她眼神微垂,只能点头。
舅舅给她倒了杯水,又将客厅的风扇对着她,拉着她在沙发上寒暄,要她“放宽心,一切都会好的”。
舅妈磕着瓜子,手里拿着遥控器来回换频道,在话题快结束时插话进来,“你爸在牢里还好吧?你妈呢,还没醒过来?”
问得简短又直白,刻意在提醒,欠着二十多万,要她摆正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舅舅赶紧用胳膊肘撞她,示意她别瞎问。
舅妈横他一眼,声调立马拔高,“怎么,问都不让问了?钱借了这么多,问一句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