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奇玛把手收回时,中原中也的面颊还带着她指腹传递来的余温,看着她如常地睁眼眨眼,鹅绒羽般的长睫在眼下投出密集的阴翳,他心中就说不出来的一阵难受。
那么冠冕堂皇地说出保护的话语,最后她还是在自己的面前受到了伤害,连一丝预兆都无的直接投射,让他连动手阻挡的能力都没有。
本来想说出口的“我依旧会保护您”的话语,此刻双唇如被粘连,苍白透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他顿了顿,声音喑哑,“我、我去喊医生,太危险了,您还痛吗?”
玛奇玛却没什么伤心难过的的神色,面对像逃避又像默许的回答,她摇摇头,道:“摘除的感官是绝对彻底的、连痛觉也感知不到的空无。”
“趋于诅咒的伤害,以投射的概念伤害传递到五感的剥离,甚至于生命的停滞,是瞄准了一击毙命的目标。”
少女干部的眼球与其余器官并未受到直接的损伤,而是被蒙上了一层薄雾,无法与外界沟通联系。
“猿猴之手”发动的一瞬,她动用异能包裹住心脏,紧急转移了部分伤害,但仍旧没有选择抵挡全部直直戳来的魔具威力。
在未知的考量下,玛奇玛承担了大部分的高规格魔具伤害。
少女干部眨了眨眼,继续道:“现在也没有进一层的二次加害,说明对方的这个愿望没有提出‘我必须死去’的要求,可能是让我不再阻碍这个项目,也有可能是想要我失去行动能力。还是谨慎地思考了代价,谨慎地许愿了。”
“只不过‘猿猴之手’才不会顾虑许愿的用词,自作主张地想要以‘取我性命’的结果,来最快效率地完成这个愿望罢了。”
中原中也头疼地呡唇,看着她嫩白肌肤上刺眼的暗红血渍,他总是忍不住评估收到伤害的痛苦程度。
但转念一想她现在连疼痛都感受不到,只是轻描淡写地分析局势与伤情,浅薄的安慰后又是不知哪里来的刺痛和无力感。
以往和同伴一起出任务,受到敌袭总能窥见其攻势,根据其武装规模、异能者人数与性质,一定程度地预判攻击走向,无论是危机四伏的暗夜港口,还是双方火拼的宽敞空地,都能够互相配合着进行任务。
但现在,在mafia大厦的最顶层,象征着组织权威的月季大厅内,他的非直属上司受到无预兆的袭击,候选干部还在不知道因为什么恼怒闹别扭,在心里搞些“打脸面”之类的纠结议题。
想到这,他就觉得面对玛奇玛冷淡言语的自己跟无理取闹差不多,这样情绪波动明显的状态让自己也觉得陌生。
我是不是也太过不够妥帖了?
如果是三个月前的中原中也看到这一幕估计会冷笑着直接勒着他自己的脖子问他你在想什么呢?这个女人受点伤说些缓和的话你就要愧疚无力了,情报没要到,你被骂一顿还要反思自己的无理取闹吗?
“‘猿猴之手’的诅咒,就算叫来医生也无法祓除,我现在活着在继续呼吸,就已经是险胜了,中也君。”玛奇玛清冷的语调带着抚平躁动的宁静和安抚意味。
她看向中原中也所站着的方向,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感知到他的情绪,但少女干部说出的话很精确地和缓了他心中的滞郁。
比起十分钟前的冰冷,中原中也甚至觉得她现在暗含疏离的态度如沐春风。
在受到如此剧烈的伤害后,还能对他客气相向,让他被否定、被委婉地告知“要你管”也没什么不愉快的感觉了。
少女干部缓慢地呼吸,闭眼感受着生命如流沙般在指隙与呼吸间流逝。
在异能「悠久恒星」的作用下,任何对人造成的非致命伤害都会以寿命锐减的流血方式化归于无,寿命在其中是流动的货币,能够轻易地施舍给他人。
这是个缓慢的过程,它的上一任主人即是因为受到的伤害太重,不仅来不及修复,甚至连剩余的寿命也不够继续透支,永远地沉眠于永恒的冥河中去了。
时间啊……
少女干部意味不明地摩挲着指尖残留的血迹,感受到逐渐凝固的半粘稠质感,缄默片刻,缓慢地抬起指尖,如小兽一般舔舐,可爱又惹人怜爱,带着几分令人惊心的残酷美感。
中原中也说出的保护话语就与战局中的贴身保镖差不多,几分客套,几分冲动,几分朦胧的意味。
玛奇玛也并没有指望他能够在局内起关键性的盾牌作用,她更倾向于如一杆锐利裹金的尖矛将他朝敌方掷出,或者展示性地被陈列馆藏即可。
现阶段的被投射伤害是“猿猴之手”的不知道第几个愿望,更加尖锐的报复和冲击展开还是不清楚的状态,痛苦的折磨也恐怕不会止步于此。
她曾经受过的重伤、濒死远比此刻更加残忍严重,在要践行的目标前,都一步步地忍耐过来了。
现在要考量的,是对方下一个要对“猿猴之手”许下的愿望,是什么。
但显然,另一边的中原中也不这么想,清俊的少年目光深邃,澹凉的容貌看起来郁闷透顶。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玛奇玛低眸舔着指尖的残血,脸庞与唇边沾上的血痕也传递来错觉一般的痒意,细微得像是蚂蚁的触角在拍打肌肤。
看着她没有再说出痛苦相关的词汇,感官被剥夺后反而归于平静的神情,他涌出的担忧就像是没有合适规格的器皿承载一般,不知该往哪里安放了。
半担忧、半疑虑的候选干部不想给少女普通的举动灌输上“sè • qíng”的意味,但显然他脑中出现的一刹便被他挥散的朦胧词汇与之还是搭了点边的。
“要不然还是请医学部来给您看一看吧?”中原中也握紧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做出半掏出预备拨打电话的动作。
“得晚一些。”玛奇玛抬头,没有直接拒绝,舔了舔唇角,道,“现在几点了,中也君。”
“两点四十分。”中原中也尽量不去看她覆过唇面的粉红舌尖,他掩饰一样蹙眉,严肃地道:“怎么了吗?”
玛奇玛忽然看上去有些担忧,眉头轻皱,愁惴中带着几分幼稚,冷峻不近生人的气度破冰般一瞬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