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非常不好,不光是因为天空即将落雨的灰霾——毕竟这对钟城来说算是常见,生于斯长于斯的人早已习惯——更因为夹杂在湿热空气中那令人感到窒息的重压和战栗的气氛。
“怎么回事……”心神不宁地将文件放到欧阳思的办公桌上,刘紫彤回头看向落地窗外的天空,滴滴答答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坠落,在风中无力地斜垂在玻璃上,一种极为不祥的感觉便慢慢地从她心底浮动上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感觉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似的。欧阳思也好,欧阳知也罢,出云科技、盛博娱乐,一切都跟往日一样恬淡闲适,虽然经常会有同行来使绊子,但欧阳思总能料事于先,轻松解决。没有枪、没有炮,没有暗杀,柳仕良只是个护卫,钱也只是钱,从来不是敲骨吸髓的妖魔。
刘紫彤喜欢那时候的欧阳思,喜欢那个时候的出云科技,即使在八月阴翳的天空之下也依旧让人觉得充满希望。
想到这儿,她走到落地窗前,透过斑斑波波的雨滴看向窗外,随后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沉静而虔诚地祈告道:
“希望董事长平安。”
……
一滴水落到了欧阳思的手背上,在枪声与哭嚎声中,男人透过防毒面具看了看自己的手:“又要下雨了。”
闻言,一位身穿西装的长发女队员上前撑开了黑伞,自己则依旧恭恭敬敬地站在伞外毫无言语。
朱傲咬着牙,似乎是想要靠自己的意志力来遏制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但终究是没有用,毒气引起的病症岂是区区坚强意志就能解决的问题。
枪声之中,被处决的居民的尸体越来越多,渐渐便堆满了街道,曾经街边那潺潺流淌进入下水道的灰黑色污水此时也彻底地被染成血红。
尸山血海,大致如此。
“欧阳思……你!!”看着那些无辜的受害者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无力回天的朱傲呕血不止地低吼道。
欧阳思看向朱傲,用手杖戳了戳对方已然麻木没有知觉的腿部:“我怎么了,朱先生莫非还有什么事情要抱怨?”
“欧阳思,你到底长没长人心!”朱傲抬手擦了擦下巴上的血迹,充血赤红的双目瞪得狰狞,“为什么……为什么用毒气!那些居民有什么错,难道你就一点怜悯和仁慈都没有吗!”
欧阳思听罢抬抬头,一道闪电照亮了他的防毒面具,继而雷声滚滚,朱傲愤怒而虚弱的呼喊也被那雷声一同掩盖了下去。防毒面具将毒气隔绝在外,也将血液的腥臭为隔绝了起来,欧阳思默默地注视着伞缘之下的天空,不知道到底是在思索朱傲那问题的答案还是单纯的出神。
枪声渐渐停了下来,街区恢复了安静,除却落雨滂沱的水声之外没有了其他令人不悦的声响。欧阳思站在那里,身后是如同阴云般整齐划一的部队,柳仕良站在一侧自己撑着伞,见欧阳思不说话便也只是沉默地侍立。
过了许久,欧阳思才忽然笑了一声。
“哼,”仿佛是嗤笑一般,紧接着又是一声,“哼哼。”
那笑声漫不经心,好像对朱傲的问题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听见那笑,朱傲愤怒的神情骤然变作了惶惑,咬牙向欧阳思嗫嚅:“你……你他妈在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笑而已,原谅对你的冒犯,”欧阳思抖动着肩膀抬手压了压,仿佛隔空安抚着朱傲的愤怒,试图将他的怒火压下去一般,“朱先生,那些居民……你指的是他们么?”
说着,欧阳思扭头去指了指满大街的尸骸,雨水打在他们一动不动的尸体上,冲刷着从枪眼儿里流淌出的血液:“你是说那些根本不会为我的城池做任何的贡献,每天只是混在这狗窝一样的地方互相撕咬啃食,偶尔还要趁你们作乱的时候给我制造多余麻烦的东西么?你竟然把他们叫做居民?太可笑了。”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雨越下越大,短短的几分钟里便在地面汇成了一层薄薄的积水。而欧阳思则在几乎轰鸣的雨声里抬高了声调:“我从来没有把他们看作是钟城的居民,他们不过是赖在我这城市里的蛀虫,就好像……你养过大型盆栽么?他们就好像那些在花茎上赖着不走的蚜虫一样,不大不小、成群结队地趴在那里,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威胁,随便喷点药立马就会让他们死——就好像现在一样,立马就让他们死——但是你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料理他们,所以就暂且让他们碍眼地待着。你不去看,他们也不会有多大的威胁。就这么简单。所以我要他们死,就像让盆栽上的蚜虫死,一点负罪感都没有。”
说着,他扭头看向街边淌入下水道的血流,语气平和地补充道:“不如说,他们的死让我觉得愉快,仿佛钟城的明天就更有希望了一样。”
“疯了!你这混小子……呕!!你这混小子,彻底地疯了!”
“咱们两个到底谁更像疯子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么?”欧阳思张开双臂示意朱傲环视四下,“是努力平定钟城的乱象、将搅乱时局的混账们一个一个地消灭掉的我更像疯子,还是领着一群乌合之众散布恐慌和叛逆、以将钟城恢复到无序与混乱中的你更像疯子,难道你自己没有衡量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