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儿问的天真,顾南音眼含疼爱,为她拭了拭唇畔的糖汁儿。
“娘亲的从兄弟里,他是最年轻的一位。同你一个辈分的,都唤他一声宁舅舅。”
话虽这般说,如她同烟雨这般尴尬的身份,平日里在府中鲜少走动,哪里又有机会能撞上那位骄矜的六公子呢?
她正自想着,门上有了落栓声儿,芳婆子佝偻着身子进来,喜眉笑眼的向顾南音作了个礼,又捧了一吊钱串子给她看。
“……府里头热闹的紧,前门儿在派钱儿,奴婢走了一遭,领了一吊子赏钱呢!”
顾南音有心探问前院的状况,指了门前的绣凳,笑着问她:“可见着正主儿了?”
芳婆子四十有九,从前是顾南音的奶娘,最是个贴心的,听见姑奶奶这般问,这便往矮凳上一坐,正儿八经地回了话。
“……大老爷同二老爷在祠堂祭祖,大门口扎了红灯笼,鞭炮放了一百八十响,晚间还要摆流水席,可西府一点儿动静都没,听说六公子都没过府!”
顾南音自是知晓一些东西二府的旧事,听见芳婆子这么说,便也轻轻叹了一息。
芳婆子说着说着就来了兴致,慢慢回想着府里仆妇们的私下闲谈,同顾南音递着话。
“从前奴婢有幸见过一次六公子,真真如高坐在云里头的谪仙一般,俊的让人不敢看……算起来那时候六公子不过十七八,如今一晃眼,竟成了皇爷身边儿的近臣!”
顾南音十六岁出阁,年纪又长其太多,故而同这位西府的从弟并不曾谋过面,闻言应了一声道:“我同广陵谢府割裂数十年间,从未有过交集,去岁我那前夫同前公爹却找上门来,苦求我为他们引荐——我那前公爹贪墨犯了事,眼瞅着要羁押天牢,想求着六从弟放过。从前我那前夫视我为草芥,动辄打骂,现如今瞧着他那副可怜样子,我只觉得痛快。”
“那时六从弟虽未入阁,皇爷却极为信任与他,听闻有代皇爷披红之权。我前公爹这一事我不会帮,也帮不上。其后的事儿你们也知道了,我那公爹判了斩立绝。”
芳婆子佯啐了一声儿,咒骂道:“该!那一家子假麻日鬼,夹生的紧!个个都不是好东西,可怜您一个好姑娘,竟落进去了。好在千难万险的,咱们也逃了出来。”
顾南音想到前事,只觉得恍如隔世,不由地感慨起来:好好地姑娘家,若是所遇非人,当真是落入了魔窟。
她想到这儿,一霎就联想到今晨的事,便有些抑制不住的怒意和糟心。
烟雨如今也有十五了,正该是议亲的时候。只是她不是府里正经八百的姑娘,自己这个大归于家的姑奶奶,府里头说不上话,也不常在金陵的妇人圈子里走动,烟雨的亲事便成了她的一桩心事。
那顾珙,若是心仪烟雨,便大大方方地同自家亲长去说,何必干这些偷鸡摸狗之事,没得叫人鄙夷!怕是觉得烟雨出身尴尬,不好娶做正妻,便打着私相授受的主意,叫烟雨坏了名声,只能给他做妾!
顾南音气的脸色一时红一时白,咬着牙打定了主意:下回若是教她撞见,必要一盆水给他泼出去。
二则,她到底还是要往二老夫人那里走一趟,为烟雨讨个主意才是。
她收回神思,看着烟雨把一小碗儿赤豆小元宵吃的干净,便有些欣慰了。
“明儿娘亲带你讨狗去。”
烟雨一直在旁乖乖地听娘亲同芳婆子叙话,过了方才那个劲儿,这会儿也不想养狗了,她霎了霎眼睫,认真地想了想说:“养狗我还要省口粮给它……”她咬着小汤匙望着窗外,奇思妙想,“要是能养个小舅舅在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