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是欢喜的。
欢喜得快要融化了。
从头到尾,他只听了我一句解释,就从几乎压倒性的窒息中获得了解脱,他整个人都似变轻了,像完全取消了怀疑,把自己给交出去了。
这种毫不掩饰的信任,像一根跟紧了我的刺。
它会一辈子都扎在我身上的。
仇炼争这个刺猬,这个时候他怎么就不扎我了呢?
于是我忍不住问:“你就这么信我了?不怕我骗你吗?”
他扎扎我,我还能觉得好受。
结果仇炼争道:“我怕,我怕的要死。”
他躺好了,呼出的气似乎带着痛苦与深恨:“我从前就被人骗过,我好怕连你也骗我。”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惨烈一笑道:“幸好,我拿自己的命去试你,在最危险的关头,你也没有弃我而去,没有给我莫须有的罪名,也没有像那些人一样,从背后给我一刀……所以,我好开心啊。”
“我真的好开心啊。”
他躺在地上轻轻地笑,黑亮眼瞳里泛着解脱般的轻松,仿佛终于从过去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可以在阳光下没有顾忌地奔跑。
他好像跑到了我的眼睛上。
我眼睛开始发疼了。
我用一套最美丽的表演与妆容,演出了背叛的丑陋。
是,我当时已打算补偿他。
他救过我的命,我怎么也要还他的。
我就想把亮明哥治好后,告诉仇炼争真相,到时无论他如何愤怒,想罚我,想打我,想让我赔他一条命,那就让他去做好了。
可现在不能说。
我现在也赔不起。
我接下来的难受劲就不是演的了,而仇炼争看见我苍白的脸,和青筋交错的腕子,便记起来我的状况,安慰我说:“你不要担心,我有位朋友很擅长治毒治伤……我明天就带你去见他,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我看见外面的阳光灿烂,既觉得一阵轻松,又觉得刺骨发冷,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埋伏在光下,胀着鼓着,马上就要破了。
是什么呢?
那时我还不知道。
仇炼争接下来就带着我去了云隐宫。
他先是带我去了另一处洞穴,这洞穴名为“九曲环霄洞”,寻常人进去是要迷路出不来的,只有他带路才行。然后他给我解释了一下保密的无奈性,就帮我带上了层眼罩,然后在黑暗中他举着火把,牵着我的手,走过了无数个弯弯绕绕、曲曲折折,他在耳边调皮地吹气儿,摸了摸我的头发,好像也帮我走过了内心的七八十个坎。
等穿过这处极为幽深曲折的洞穴之后,竟已是一个半时辰后了。
我终于见到了柳暗花明后的云隐宫。
原来它就建在这一处最幽深狭长的山洞后面,屋连屋,殿连殿,草木繁盛至极,确实是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见到云隐宫宫主俞星棋,我才晓得这宫殿为何要如此隐蔽。
俞星棋竟然不会武功!
武侠世界里的堂堂一宫之主,竟然一丝一毫的武功都不会!
不仅是他,就连这宫中的一半以上,都是不会武功,或者武功极差的人。但他们却修**草药学,拥有无数典籍与灵丹妙药,这就像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身上挂着五百亿大奖的中奖号码,没有人会不动心的。
难怪仇炼争如此小心谨慎。
稍有不慎,来个一位两位高手,整个宫就要被团灭了。
俞星棋倒是个儒雅随和的文士,随身带着个棋盘,眼睛好像藏着星星似的英俊,他见到仇炼争就眼前一亮,见我和仇炼争一道前来,那眼睛就和朱小镜的小镜子似的能反出一千个太阳的光。
他赶紧拉过仇炼争,从一个文士变成了好妈妈,问了几句后,看我的眼神,马上就有一种男婆婆看媳妇儿的感觉了。
俞星棋笑道:“兄弟,看来我要恭喜你了。”
仇炼争瞪他一眼:“我还没问她那个呢,你别瞎说啊。”
说完他又笑了笑,兴奋地问:“你看到了吧?她的屁股是不是很翘?”
这回轮到俞星棋瞪眼了:“你才瞎说呢!怎么能在人姑娘面前说这个?”
我皱着眉头看这两个男的在那儿互相说瞎话,后来俞星棋总算恢复了正经,和我聊天攀谈起来,我瞬时谈天说地,引得他欢笑连连,说出了自己炼制的一些得意丹药,比如“雪灵蝉”其实不是蝉,而是被他用几十种世上难寻的奇异草药雕成了一只雪色的小婵,比如“夜明星草”也不是草,而是他用几十种草丹混合鞣制成了草的形状,再涂上绿的汁子,反正各种奇奇怪怪的造型都有。
仇炼争在一旁揶揄他应该去做个雕刻家,我也不太明白他为啥搞这种草药,但就是表现得很好奇、很欣赏的样子,引得俞星棋顺理成章地说出,要把他炼好的造型,不是,是炼好的丹药都给我看看,其中就有造型最独特的雪灵蝉。
不过那得等到第二天,第一天,他先给我把脉,幸好我身上奇毒未解,他只奇怪道:“这毒脉好生奇怪,连是男是女都摸不出了。”
那仇炼争在一旁冷峭笑道:“这还用摸?你莫非是个瞎子,就不能看出来吗?”
我生怕俞星棋看出什么,故意有板有眼地咳嗽几声,那俞星棋就收了手,笑道:“幸好这位姑娘,碰巧吃了一些与这毒相克的食物,我等会儿就让人配一副药给你服下,毒性就能解除大半了。”
仇炼争惊喜道:“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