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说还边用视线横扫过公主身边侍立的一干下人,似是想要用驸马爷的威风震慑住他们,只是下人们都是识眼色的,拿的谁的俸禄可记得清清楚楚,当下也只当没接收到这股视线。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便尴尬起来,最可怕的不是事实被揭露,而是面上仅剩的那层皮都被扒的干干净净。
“驸马可知道,尚了公主就不能纳妾,更别说置办外室。”长公主这自是明知故问。
但凡被选中为驸马的,因为来历不一,但凡赐婚一下,立即就会有宫中的嚒嚒太监前来教导一应礼仪规矩,这一条是重中之重,宫人自是不会忘记。
那就只说明了一点,邓翰墨身为驸马却压根没有把公主放在眼里,连驸马应该守的规矩都能忘了,甚至是故意违背圣意,轻贱大燕朝的长公主殿下。
邓翰墨担不起违抗圣旨的罪名,更担当不起藐视皇族的罪过,当即就跪下来喊冤:”公主殿下,我委实知道,在外置办外室属实不该,只是我已过而立,膝下无一孩儿,实在是想念的紧,这才鬼迷了心窍,做下此等错事,还望公主海涵。“
邓翰墨倒也光棍,能瞒就瞒,瞒不住就求饶,要是求饶还不成,是不是该撒泼打滚了。
这一番话也属实有技巧,竟将过错推到了为rén • qī子的公主身上。
长公主都快被气笑了,由此也更加坚定了自己当初给邓翰墨下药的正确,要是没有当初那一步,是不是邓翰墨还能做得出去母留子,让自己收养一个贱人的心思,毕竟她这一生早就决定不与邓翰墨孕育麟儿。
生来便注定不受父族喜爱的孩子,生下来了也是难做,如此又何必呢。
“驸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不知道,驸马如今可有了自己的孩子。”这话可谓重击,一言便打破了邓翰墨所谓孕育子嗣的鬼话。
想要生一个孩子是真,妾室红袖添香的美梦怕是也没少做,不然邓翰墨如何不会多养两个外室好早日生个孩子,还不是给自己编造了一层深爱女子的假面。
毕竟邓翰墨自己可不知道自己不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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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翰墨本来还理所应当的形状,听见这句话瞬间便颓靡了下去。
说已过而立都是他谦虚了,马上四十的人了,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对男人而言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往日里,他作为驸马在外面行走,即便有人问起,他避而不答或者推到公主的身上,也不会有人不识颜色的追根刨底,现在公主自个问,邓翰墨颇觉受到了侮辱。
“公主这是何意思?”邓翰墨气冲冲的吼回去。
长公主见他这样,愈发看他不起:”不是驸马说的,为了生孩子才置办的外室,现今我问一句有无孩子难道还问出错来了?“
邓翰墨沉默不语,这无疑实在是质疑自己的男性能力。
长公主愈发气势高昂,“我这么多年也没能生个孩子出来,是我的不对,虽然驸马你置办外室也有不对,但我想着要是有了孩子带回公主府,我自小开始养着、改明儿也能有个养老的,现如今看来,是没有指望了。”
这番话只是为了刺激邓翰墨的,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她哪里会愿意去养。
但是邓翰墨不知道啊,还真的以为公主愿意养便宜儿子,当即欣喜若狂,可旋即就明白,自己白高兴一场了。
一转眼两年过去,别说男孩,就连一个女孩都没有。
思及自己和公主几近十年的相处,加上这两年同外室在一起,自己竟然还是一个孩子都没有。
饶是邓翰墨再厚脸皮,也不好说两个女人都不能生,这一深想,可不就想到了自己身上,当即身上惊出一身冷汗来。
自己不能生。
这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或者女人来说,都是莫大的打击。
如今邓翰墨一个纯正的古人,还是文人,想到竟然是自己不能生,心里只觉有一股一切都完了的感觉。
没有自己的孩子,没有子嗣传承,别说为官做宰无人可接,就是万贯家财又有何用。
他当了十来年的驸马,福已经享够了,本还惦记着惠及儿孙,如今想来竟然都不能了吗?邓翰墨到底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与此相比,他宁愿自己倒霉,选中的两个女人都是不能生的。
只这么想着,他才微微舒了一口气,也可能是缘分还没到,他活了几十年,可没少见到七老八十才有老来子的,说不得自己的孩子是贵人来得晚呢。
只是现在就一个女人,到底于子嗣无疑,以后他定是要找两个好生养的回来,早日诞下子嗣方是正经。
这么想着的邓翰墨,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外室的由来。
当初一出英雄救美,英雄文人墨客、美人小鸟依人活似一对神仙眷侣,自此红袖生香。若是没有这一出才子佳人的妙话,邓翰墨当初也未必真的有胆子敢置外室,毕竟当初他与公主的关系可还僵着呢。
这两年,邓翰墨可没少跟那外室叨叨自己当初是如何一见倾心的佳事,只如今到底全部成了一场空。
孩子一时半刻还没有着落,但是眼前的难题还在眼前,邓翰墨这时候方才觉出不对劲来。
瞧着公主这样子,显然不是第一天知道外室的事情,可见这回是有备而来,不会如此轻易就了了。
邓翰墨也是一个能屈能伸的,本来还颇为理直气壮,这会儿被戳穿了自己只是贪图美色,并不是先前美言的为子嗣传承的大事计,到底有几分下不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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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尴尬也只是片刻,自私的人总是能为自己的小心思找到借口,就如同此时的邓翰墨。
“回禀公主,我虽有了外室,但到底心思不在她身上,故而至今也不曾有孩子,公主到底是正统,若是我俩能有个儿子,那才是公主府的继承人。”
长公主要是再相信这男人的鬼话,那她就连猪都不如了。
前一世两人倒是有属于两人的孩子,堂堂正正的嫡长子,理应继承夫妻俩所有荣光与财富的孩子,就因为当父亲的邓翰墨偏爱,受尽了委屈,在亲父亲眼里还不得一个低贱的庶长子。
若是知道后来,当初她就是不要名声也得打杀了那一对贱人。
既是不信,长公主也懒得与这人再演戏了。
“我是不惜的和你再有什么孩子的。”这句话可谓石破天惊,原以为公主只是想要教训一下驸马爷的下人们也俱是一惊,这是彻底不想在一起过了吗?
习惯了规矩的下人们即使听到如此震惊的言语,心内惊涛骇浪,面上仍不动声色。
但邓翰墨事关自己,却没有了这幅好涵养:“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惜的跟我有孩子,我俩可是圣上赐婚的。”
要说舍不得眼前这个女人,其实也没有,女人当以贤良恭顺为己任,似公主这般女子,也就是好命生在了皇家,要是一般人家指定没人敢要,实在不是邓翰墨会欣赏的女人。
要说邓翰墨真心喜欢的,那还得是如他外室那般小心侍候、事事顺心的女子。
只是邓翰墨也不想想,人家外室靠他安身立命,哪有不捧着顺着的道理,公主本就身份高贵,一人的嫁妆就是供一家人几代都够了,又为什么要迁就他。
但自己不稀罕,不代表邓翰墨能容忍自己戴绿帽子。他是驸马,长公主自该从一而终,就自己置了外室又如何,又没有抬进来。
邓翰墨低垂着头,面上满是不愉,隐隐有几分要发怒的迹象,上面的公主没看见,身边侍候的下人倒是看见了,当即心里一凛,不由自主的站到了公主面前,形成护卫之势。
邓翰墨刚滋生出的怒气还没有撒出来,便就被这么戳散了,语气也不由得缓和下来。
“我做了错事,公主生气也是应该的,但委实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既伤感情,对公主的名声也不好。”
系统空间里仰躺着的冉佳仪不由得直起了身子,这时候了还不忘给委托者挖坑,这邓翰墨也着实是个人物,只这份心思都使到歪门邪道上来了,要是搁正事上指不定能有一番成就呢。
上一世的邓翰墨再疼庶长子,能给他争的也只是公主府内的财产,自己嫡妻带过来的嫁妆,而不是自己去拼搏奋斗来的家业。
委托者想必也听明白了驸马的意思,暗暗以她的名声为威胁,但她这是本就不打算再树一个贤良的名声了,要是善妒指不定还能过得舒坦点。
而且,她特意等了两年,就是为了把错误归咎到驸马身上,不然皇帝如何能同意这和离之事,若是自己任性妄为毁坏了皇家女子的名声到底不好。
她是不在意自己的了,但却不能不为其他的妹妹侄女们着想,由此,才有了今日的这一出兴师问罪。
黑锅扣自己头上,不然扣到邓翰墨头上,索性她没有中意想要再嫁的人,横竖也等得起。
“我说的不就是驸马所想的吗?再者说了,到底是谁不能生,还指不定呢,驸马怎么就如此肯定是我的错了。”
邓翰墨最后一层脸面被揭开,脸上似是被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一直疼到了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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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你来我往这许多话,都不及这一句“你不能生”的质疑威力来的大。
不能有自己的孩子,那就是人们口中的断子绝孙,跟宫里的太监们没两样,那他活着有甚意思,往日里畅想的美好未来此刻都被笼罩上了一层阴影,邓翰墨只觉得天都塌了下来。
房间内再次安静了一下来,双方的下人们屏气凝神,屋子里死寂一片,众人感觉都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扑通声,响亮极了。
死一般的寂静过后,邓翰墨仍旧没认命,只兀自喃喃:不是我不能生,我肯定能生的,只是时候不到,肯定是时候不到。
这么自我安慰的话来回倒腾了两三遍,似乎是有了效果,邓翰墨青黑的面色显露出了脆弱的苍白,苍白中透着无力,勉强挤出一个苦巴巴的笑来:
“公主说笑了,要是公主不放心,改明儿就喊太医来给我俩好好调养下身子,早日生个孩子。”
只说调养却不说看病,这就是邓翰墨最后的倔强。
再者说了,当初这药的功效就是无色无味,谁也不会检查出来其中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