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使这样,翟阳文也知道,这一辈子自己永远不可能登上官场的顶层。
只是,人的命运或许是有限的,他就这个命,也只能认了。
遗憾始终存在,可到底还有更重要的东西,等到年纪渐渐大了,翟阳文将全部的心力放到教养下面的子女上,也将希望放在了下一代,就更无心在意这些了。
妻子去世的时候,平心而论,翟阳文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触动了。
多年相敬如宾的日子早已磨平了夫妻间那短暂的甜蜜,残存更多的还是后来的矛盾与争锋相对,翟阳文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妻子会如此不留情面。
妻子的嫁妆确实是妻子的私产,可还有一句话叫夫荣妻贵,丈夫有地位了、妻子的地位才会更高,从这一点来讲,夫妻的利益是一致德
更何况他们的婚姻本就是一场默认的交易,一方出钱、一方在有能力后予以庇护,翟阳文看来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结婚后,妻子却突然反悔了,这一反悔,翟家跟罗家那脆弱的关系也瓦解了,加之后来无所出,他更是纳妾生子,两人渐行渐远。
可妻子并不为此伤心,一个人无儿无女也过的挺好的,几十年来一直跟一个小孩一样,万事只求自己开心。
有时候,翟阳文觉得这样活也挺好的,有时候又觉得人不能这样没有追求。
人死如灯灭,看着妻子在床上渐渐闭上了眼睛,过往的一些恩怨都就此消弭,翟阳文心中怅然若失,纠缠了这么多年的两人,终究还是阴阳相隔。
看着跪倒一地的庶出子女和妻子娘家的小辈们,翟阳文也不知道是何感想。
总之称不上高兴,他也已经很老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或许过几年两人还能在地下重逢。
当天晚上,翟阳文一个人躺在大床上,人老了、觉也少了,他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这一天晚上,却很难得的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与现在截然不同的一生。
翟阳文说不上哪个更好,梦中的他是当上了真正的大官,可他并没有如一开始预想般的开心。
因为那是他用无数条人命换来的,先是妻子的、妻子娘家的,后面更有无数绊脚石的。
一开始,只是为了更好地利用罗家的家财,后来人到了高处,关联多了,身不由己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翟阳文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梦中的事情虽然没有发生过,可只要给他这样的机会,他绝对做的出来这样的事情。
得到了一些,注定要失去另一些,到最后竟无一个可信之人,同眠共枕的妻子每日里只想着能从自己这里为娘家、为儿女争取什么,妾室庶子们也一样。
不过他也没有什么高要求的,自己就是那样一个黑暗的人,又能要求身边的人有多崇高呢。
梦里的他偶尔也会回忆一下当初早逝的妻子和那个无缘的孩子,只是看不出是否后悔了。
只是,翟阳文梦醒的时候,发现枕巾上沾湿一片。
等彻底清醒过来,翟阳文发现,有些一直以来想不通的事情突然就明晰起来。
妻子是不是跟自己一样,也做过这么一个梦,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妻子当年态度的突然转变了。
只是妻子做梦的时间比自己要早了几十年,所以,她轻易就改变了梦里发展的进程。
论前程,自然是梦中的结果更好,可是论问心无愧,自然是这一世。
至此,翟阳文对妻子的所有埋怨与诘责都在这一时刻消失了。
他们不是没有过孩子,只是自己当初选择了放弃,妻子不是没有想过真心以待,只是她终究叫人失望了。
这样全盘托付的信任仅一次便够了,他梦中那一世欠的债,也要到这一世来还的。
想通了这点,翟阳文就如同顿悟了一般,不再在意儿孙甚至翟家的前途,儿孙自由儿孙福,有时候操心太过也未必好事。
至于妻子那边,在她死后罗家的后辈们按照姑奶奶的遗愿拉回了她的嫁妆,这一辈子,罗明月终究没在翟家留下任何痕迹,若人死后还有意识,她定然是十分欢喜的吧。
翟阳文去后,几个庶子在官场上无甚建树不说,还为争夺家产大打出手。
幸好罗父罗母早已不在,不然也不知道好不容易期盼来的子孙满堂最后落得个这样下场,也不知是何感受。
不过两代,翟阳文当初留下来的家产就被不肖子孙挥霍一空。
汲汲营营的偌大家业、前程似锦,果然也成了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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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了足够的时间,冉佳怡才从自己的小窝里出来,准备开始下一次的任务。
系统这一次许是等急了,在她提出的那一刻就有了进来的脚步声。
这一次进来的显然是一个现代社会的女子,只是那穿着不怎么像21世纪的,反而更像早些年接近90年代的穿着。
这是一个面容不到二十的小姑娘,只是虽然年纪小,可但看她深邃的眼神,就知道她的经历也不简单。
习惯性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缓解来人的紧张,冉佳怡请人坐下。
待人坐了下来,冉佳怡进来用轻柔的声音询问:“这位姑娘,请问你来到这里是有什么愿望吗?”
得到的依旧是来人千篇一律的反问:“你可以帮我完成我的愿望吗?”
来不及动脑思考,冉佳怡的身体就直接做出了点头的反应:“是的。”
女子的神色这才放松了下:“那就好。”
冉佳怡继续询问:“方便说一说你的经历吗?”
半晌,女子才点头,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这又是一个悲剧的故事,悲剧的一切来源于委托者“拖油瓶”的身份。
“我出生在1975年,家在北方一个落后的小农村,虽然家里并不富裕,可父母疼爱,记忆里我的小时候也是有过美好的时光的。
我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除了种地就不会别的,好在国家政策好,我们一家子有十几亩地,爹娘勤劳,日子也好过。
只是,我爹在我5岁的时候就因为得病去了,那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病,等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治不好了。
我死后,我娘守孝一年,就带我改嫁了,那就是我噩梦的开端。”
不多说,冉佳怡都能猜到,继子女在新家庭受到的待遇肯定不能有多好,原主这显然就是极差了,不过也不难理解,女方再婚带到男方家的孩子,大部分都是不受到欢迎的。
与世人通俗要求的,后妈一定要对继子女好截然不同的是,对继父的要求就仅是给一碗饭、不饿死就行了。
可以说,在这一点上,十分之双标了,冉佳怡可以预见,原主后来的遭遇。
“我娘再嫁的那一家在县城里有工作,结婚后我娘就带着我搬到了那人家里。
那人还有一儿一女,娶我娘也是因为家里没人照顾孩子,想着我娘是乡下的,肯定不敢对孩子不好。”
这倒也没错,从农村嫁到县城本就是高攀,有工作的城里人二婚就是娶乡下的黄花大闺女也是有人愿意的。
但听委托者说的,既然是为了照顾家里孩子再娶,那大闺女肯定不合适了。
第一次结婚的小年轻,谁不希望有自己的孩子,只有委托者母亲这种,相差过大、又带着一个女儿,形势天然低人一等的二婚,才可能真的对孩子好。
看委托者这步境地,想来那家人的算盘打对了,因为明显那家人对委托者不好,或者说,委托者再嫁的母亲对这个女儿也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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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委托者的讲述也证实了这一点。
“那家本就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我跟着我娘过去后,就完全成为那家的奴仆一般,每天的一切就是照顾好那三个人,就像我们天生低人一等。
那家小孩去读书,我不能,那家小孩做新衣服,我不能,就连一个桌子上吃饭,也得他们吃肉、我吃菜。
我常常想,我到底是跟我娘再嫁了,还是卖身给他们家做丫鬟了。
就这样,他们供我一口饭吃,我和我娘就该感恩戴德般,可我娘每日日在家操持家务,一大家子的衣服要洗、饭要做,院子要打扫,不都是我们做的吗。
这些,抵我们两人的饭菜,应该也够了吧?
就这样掏心掏肺,最后我和我娘也没捞到好处,那人死后,那两个孩子就把我和我娘赶出来了,借口还是我娘是后娘,老是虐待他们。
竟也有人信这鬼话,我们要真是狠心的,那两人怎么能安全长到那么大,甚至,将他们培养成了大学生。”
委托者的情绪很是激动,对继父的称呼也一直是那个人,可见意见之大。
只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半点不由人。
况且,冉佳怡听了一通下来,也有点隐秘的小心思,那就是,这位委托者的娘亲到底是如何想的。
如果委托者的亲娘觉得自己再嫁了,就该给夫家当牛做马的话,那委托者这确实也算得上小拖油瓶了,毕竟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做再多也不一定能抵得上饭菜钱呢。
不过,听委托者的语气,很明显,还是跟亲妈亲近的,冉佳怡也无意做小人挑拨母女感情,默默的略过了这个话题。
“所以,你的愿望是什么?”
委托者一长串的抱怨正上头,乍然被打断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听到这个问题,明显迟疑了下,随即眼神中露出茫然的眼神。
冉佳怡觉得,这位委托者虽然不甘,但可能没有想好自己到底要什么。
不过这也不奇怪,这姑娘在继父家过得不如意,要是真的目标明确,早就自己离开了,可偏偏在那人家待了大半辈子,只能说这人太过瞻前顾后、优柔寡断,没有自己的主见。
冉佳怡最怕这种人了,只有抱怨的勇气、却没有行动的能力。
要是你做的少了,肯定会不满意,要是做的多了吧,指不定还怪你呢。
面对这样的委托者,系统也是有约束的,双方签订的契约只要明确了双方的责任,事情办起来才方便。
以往那些委托者过来,签的契约大多也是随意签订,并没有细致到一分一毫的地步,这一次自己可能需要在契约中细细规定条款了。
“你对上一辈子有不甘,肯定是不满意的,那么你希望我能帮你改变成什么样呢?”
这下,面前女子的眼睛乍然就亮了起来,跟黑夜里的灯笼一样亮堂。
冉佳怡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总有一种这姑娘的要求也会很难为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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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这姑娘的要求张口就来:“你可以让那人对我和我娘好一点吗?”
冉佳怡皱眉:“姑娘,你是继女,人家对你再好,肯定也不如对自己的亲生子女的。”
那姑娘眼眸里的光霎时就熄灭了,仿佛对接下来的对话也没了兴趣。
冉佳怡无奈,只继续引导:“但你可以提些其他的要求,比如离开他们家有自己的生活,或者,你想要上学,之类的要求都是可以的。”
委托者的眼中浓浓的疑惑:“离开他们家,我怎么活得下去。”
冉佳怡心想,委托者这种想法绝对是被人刻意引导的,只是不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