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穿梭过漫长久远的时间与空间,再次见到委托者,冉佳怡油然而生一种恍然隔世之感,不过,还是这样让人踏实。
这一次,来到自己面前的是一位年约二十岁的小姑娘,浑身上下没有这个年龄的青春活力,反而一副满身疲惫的厌世感,这是历经太多的人才会有的沧桑。
“你好,请问有什么愿望吗?”
“你这里真的可以帮忙完成愿望吗?”年轻的女孩看惯了小说,却是第一次经历,难免有些迟疑。
“是的,你放心,有什么心愿尽可一说。”
女孩这才似提起了些精神,道:“我想要过属于自己的一生。”
不待冉佳怡细问,女孩自己忍不住倾诉起来:“我姓娄,娄梓萱,是计划生育下长大的孩子。我的父亲是政府公务人员,母亲是一名中学老师。
响应政府号召,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也很是开明,待我如珠如宝,丝毫没有重男轻女的弊病。奶奶和其他亲戚时常拿这一点来为难妈妈,可妈妈总教育我,谁说女儿并不如男,爸爸也只教育让我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了打他们的脸。
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我,乐观、开朗、自信,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是爸妈的骄傲,我总想着,将来能向所有人证明,爸妈的选择没有错。
可事实最后证明,错的只是我。“
冉佳怡几乎立刻猜测出结果,面露不忍。
“是的,如你所想,在我高三那一年,政策放开,国家由禁止二胎转向全面鼓励。
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太多,爸妈一直说只有我一个就够了,所以我竟从未发觉,他们对于二胎,或者说对于一个儿子竟是如此迫不急切。
我还记得头一年消息传出来,政策真正执行是次年的一月一日,几乎在一月底、赶在年关到来之前,我的妈妈去医院检查出了怀孕,甚至他们偷偷找了私人诊所查了B超,确定是一个男孩这才决定生下来。
明明这是违反规定,是他们以前最不耻的行为,明明他们对生儿子的人最是嗤之以鼻,觉得目光短浅。
我还记得,隔壁的邻居黄叔叔,因为执意要生一个儿子,丢了体质内的工作,黄阿姨也成了全职主妇,一家子日子过得紧巴巴,那时候爸妈还好生同情过一番,直道不理解。
我还记得爸爸的同事李阿姨家,因为李叔叔对弟弟家的侄子更好,一点不待见亲生女儿,夫妻俩闹得不可开交,被他们当做笑话好生嫌弃。
可后来,不理解的、被嫌弃的,只有我。
说‘谁说女子不如男’的是他们,说‘生个弟弟将来给我撑腰’的也是他们,说‘我要好好学习将来有一番成就’的是他们,说‘女孩子读个大学将来好嫁人’的也是他们。
为什么一个人的变化能有这么大?”
时至今日,娄梓萱依旧不能理解,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
冉佳怡心道,有什么不理解的,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不过是娄家父母做出的权衡利弊罢了。
在儿子与铁饭碗间,他们选择了铁饭碗。
在女儿与儿子之间,他们选择了儿子。
残酷点说,他们选择的从来不是委托者,只能有委托者这么一个女儿,不过被迫,是他们没有选择的选择。
至于以往的那些言行,也不过是看在只有一个女儿的无奈之举,女儿未必不重要,可显然儿子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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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那一刻只觉晴天霹雳,心魂俱荡。他们面上的喜悦,我想,不亚于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看着他们高兴的模样,我第一次在自己的家中无所适从,恨不得整个人从屋子里消失。
多年不对付的爷爷奶奶因为这个孩子,第一次对妈妈和颜悦色,好东西络绎不绝送上门;亲朋好友闻听消息俱是上门道喜、夸他们终于想通了、未来有所依靠。
可更多的,是让他们好好打算,以往只有一个女儿随意点也就罢了,可有儿子就不一样,娶媳妇要花钱、买房买车要花钱,将来养孙子更要花钱。
还有的,让我要体谅父母辛苦,多帮衬家里、照顾弟弟,好让他们轻松点。
彼时,我十六岁,距离高考不过五个月,彼时,我的爸爸四十一、妈妈四十,鬓边已经生了白发。
我说不清那时是什么感觉,震惊有之、难过有之、失望有之,即使那些话可能并非出自真心,可他们抚养我长大成人,我也早已下了决心将来有出息给他们养老,好好照顾他们,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妈妈怀孕带来的变化是巨大的,高龄产妇怀象不好,她整日里吃不好、睡不好,更别提照顾家人。
我开始学着做家务、打扫卫生,做饭洗衣,如果单就这样也就罢了,毕竟也是我该做的,以往只是他们疼我。
可最让我难过的是,家里缩减开支到了过度的地步。吃穿上节省点我并不在意,可学校里需要添置的资料试卷,要交的班费学费,都开始抠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