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霄大抵是这辈子都没见过眉宇间这般温和的人,一时竟忘了冷眼对他。
就听他道:“我叫贺忱,你叫什么?”
彼时贺忱十六,正是最意气风发之时。
陆九霄后来才知道,这便是那位十四岁时就可领兵作战,十六岁就得圣上亲封的小将军,贺忱。
再后来,他便成了拴在陆九霄脖颈上的绳索。那几年的光景在梦中飞速流逝,独独那一道道清冽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阿霄,你是喜用剑还是喜用刀?回头我教阿凛时,你一道来听着,可好?”
“嘶,你这字迹,可是有待改进啊。太傅他老人家那迷糊眼,能看得清吗?”
“你又跟人打架了?赢了输了?”
“这马通体血红,倒是与你相衬,送你了。”
“你与阿凛什么仇什么怨,你二人非得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吵?”
……
……
陆九霄缓缓睁眼,已是黄昏时刻。
他双眼无神地盯着头顶那飘飘扬扬的床幔,好半天,脸色终于一点一点缓和下来。
他揉着后脖颈起身,下意识在腰间摸了一把,却没摸到他那把日日不离身的折扇。
陆九霄一怔,细细回想了一下,那把扇子,昨夜好似塞进了哪个姑娘手中,便再没拿回来过……
他皱着眉头往屋外走,临门口时,便听屋子外头的两个小丫头闲谈道:
“听说昨儿李二又作践了两姑娘,一个没抗过去,人没了。”
“嘶,简直是狠厉,李家怎就出了这么个混账!”
“去花巷子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嘘,你小心叫世子听见。”
“歇着呢,听不——咳咳咳咳!”
小丫头一抬眼,便见他们世子斜靠在门上,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谁不是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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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花想楼,门帘半挑,已是准备开门做生意的状态。
木香阁中,沈时葶仰着脑袋听妙娘子说教,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眼泛泪花,犹疑道:“当真…是如此?”
妙娘子还在花巷子里当姑娘时,接触过的男人,恐怕比眼前这小姑娘见过的人还要多,自诩是对男人那点子劣性了如指掌。
她握着团扇,抱手道:“你不是不愿陪李二么?可你说妈妈会为了你去得罪他?既如此,自是要寻个比李二更难对付的做靠山才是,这点道理,你不会不明白罢?”
妙娘子捧起茶盏抿了抿茶,润润嗓子继续说:“你许是不知,那陆世子,向来没碰过雏,你是第一个。男人啊,对将初次给自己的女人,总是格外怜惜一些,你多用些法子,总能求他护着你。”
陆九霄的怜惜她未体会到,但妙娘子的话,却不是不无道理。那一个字一个字,沈时葶都是听到心里了。
她本不是个愚笨的,幼时读书学字,也总是一点就通,如今换一个境地,挣扎无果后,她也知要先惜命。
纵使心里头难过。
于是,小姑娘那双勾人的眸子眨了两下,掉了几颗泪珠子,她抬手一抹,哽咽问道:“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