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霄那点烦躁顿时被浇灭了一半。
他将长椅上的物件丢到小几上,“坐吧。”
沈时葶落了座,将碘酒、药粉和布条一字排开,那阵仗,倒像他身负重任似的。
陆九霄轻哂一声,饶有兴趣地翘起腿,“听说贺凛眼下在鸿胪寺任职?”
他这熟稔的语气,着实让沈时葶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小姑娘点点头,“嗯。”
说起来,也不怪陆九霄这个口吻,要怪,只能怪陆菀。
她每月寄去冀北的信中,有一半都在提“阿葶”,阿葶长阿葶短的,也不知道她是姓陆还是姓贺。
一刻钟后,沈时葶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妥当包好。
她松了口气道:“陆世子近日防着点水便好,这是药。”
陆九霄“嗯”了声,示意她放在一旁,十分龟毛地在拨纱布旁的细丝。
沈时葶方才来时见他这车后头还跟着辆囚车,想必就是那位圣上要扣押进京的敌方将领,她不便耽搁他的要事,且也没话要与陆九霄寒暄,当即拾掇好药箱起了身。
然,步子还未跨出一步,只听马儿长啼了一声,在秦义的骂声中,马车狠狠一颤,沈时葶脚下一个踉跄——
“嗯!”她直直向前栽去。
陆九霄亦是往桌几处歪了一下,不等他蹙眉唤秦义的名字,便被一道软乎乎的身子扑了个满怀,且沈时葶许是下意识动作,单腿屈膝跪在了他大腿处,那一下,陆九霄疼得倒抽了一口气,手肘从桌几滑了一下,摁着那细柳似的腰肢往一边倒。
马车在最后一晃下归于平稳。
秦义隔着一道车幔道:“主子,我瞧这马脾气大得很,敬酒不吃吃罚酒,该饿上两顿,一路闹腾几回了都!”
里头并未有人回话,秦义顿了顿,“主子,三姑娘,你们无碍吧?”
还是未有人回话。
车厢里头,两道呼吸齐齐屏住。
沈时葶一双杏眸瞪大,眸子里倒映着男人近在咫尺的眼睫,很长,很漂亮。
陆九霄感受着贴在唇上的柔软,不知处于何种心理,他蹙了下眉头,张嘴咬了咬。
很软,软得不像话,像是含了口棉花,让人下意识有想吞咽的冲动。
然,不等他尝出个什么味时,那股绵软的触感骤然离去,紧接着,“啪”地一声,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拍在陆世子的下颔上。
这一下,给陆九霄拍醒了。
就见小姑娘捂着唇,红着双眸子看他。
陆九霄皱眉,用指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凝了眼她白嫩嫩的五指,“你扑到我身上,占了我的便宜,还敢打我?”
“可你——”她瞪圆了眸子,怎么也说不出“可你咬我”这样的话来。
四目相望,男人漫不经心地折了折窄袖,“看什么看,要不你再咬回来?”
这话一出口,沈时葶那双瞪圆的眸子里添了两分恼意,不知在恼自己还是恼他,活生生一副要被气哭的模样。
她忙捡起落地的药箱,正匆匆欲踏下马车时,小姑娘蓦然回头,犹豫地攥了攥手心。
陆九霄心道,她莫不是真要咬回来……
就见一张藕粉色绢帕递上前来,她往前伸了伸手。
男人一愣,皱了下眉头,“作甚?我不要。”
沈时葶急得眉心揪起,心下一横,硬着头皮靠过去,两根葱葱玉指捏着男人的下颔。
陆九霄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
这样近的距离,他甚至能看清她面上的小绒毛。
沈时葶力道很重地用绢帕去擦他唇上和嘴角的口脂,擦得他那块都泛起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