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皇后将欲站起来恭送,却见圣上去而复返,立在殿中央道:“倒是还有一桩事,需皇后上点心。这漠北王今年已出孝期,现下二十有四了,朕打算赐他一门婚事,皇后看看可有合适闺秀?”
说起这漠北王,文昌帝就头疼。
高祖时曾大肆封藩,将几个儿子分到边境镇守一方。这漠北幅员辽阔,赏给了当时战功卓绝的二皇子,几代下来,倒也相安无事。只传到如今,却出了个混不吝。
现任漠北王肖岩,十九岁时承了王位,对内整顿吏治,大举改革,对外更是屡出奇兵,将时常骚扰边境的胡人、突厥赶至了沙漠腹地。短短几年时间,便将漠北铸成了兵强马壮、富庶稳定的铜墙铁壁。
去岁更是将驻守漠北的监察使寻个由头斩了,宣他进京也不来。然以王朝现下的实力,你又对他无可奈何,只好找个赐婚的因由探探虚实。
卫皇后走过来,抚着大袖,慢慢踱了两步,道:“陛下莫忧,妾记得永熙十年,漠北大旱,当时身为幽州刺史的苏大人曾给漠北借过粮。”
文昌帝抖着胡须,轻笑起来,道:“亏得皇后好记性,这苏家女入北地是最合适不过了,想来这肖岩也不好直拒。我记得苏家还有个小女儿,今年也满十四了,皇后不妨替朕看看。”
卫皇后不置可否,转了话题,笑问道:“午时了,陛下留下来用膳否?”
文昌帝迟疑了下,安抚的拢了陇皇后的肩,道:“今日就不了,朕一早答应了贵妃,去尝她的新菜式,改日吧,改日。”说着转了身,匆匆往外走了。
皇后目送着那道明黄的背影,直到他拐出永乐宫,消失在宫墙后,才垂下了眼。她这前半生似乎总是在目送自己的夫君,下半生实在不想再目送自己的珩儿。
苏遇回到府上时,已是午时三刻,匆匆换了装束,便去了青竹院。
一进屋,便是浓重的药味。周夫人周堇正就着大丫鬟巧樱的手喝药,喝几口便要吃粒蜜饯,解解苦涩。
苏遇走过去,接了巧樱手里的药碗,亲侍其母。
周夫人掀起眼皮看了大女儿一眼,默不吭声将余下的药一饮而尽。
一转眼见她月白袄袖上沾了药渍,脸色便暗了暗,道:“做事怎得如此浮躁,这让外人见了,该笑话你行止不周了。”
要是换了上一世的苏遇,现下已是懊恼不已,定会更加拘谨,端出周全的礼度,来讨母亲一个赞赏的眼神。
可是如今,她断然不会了,因为她已明白,母亲不喜欢自己,不是因为她行止不端正,而是因为她是苏遇。
周夫人见她无动于衷,心里的不满又增了一分,耐着性子道:“今日如何,皇后对你可还满意。”
“瞧不出来,娘娘对周家姑娘也同样和善。”
她答的模棱两可,周夫人不耐烦,挥手道:“你且去吧,等等宫里的反应。”
苏遇掀帘出来,见二姑娘苏恬蝴蝶一样飞了过来,连看也未看她,一头扎进了里屋。而后便是母亲一叠声的嘱咐:“小心着走路!别靠我太近,当心过了病气!午食的狮子头不合口吗,怎么只食了一只?”
她面无表情,直到出了院子,见常嬷嬷正揣了一盒小点等在垂花门外,才微微湿了眼角。
她原也是夫人的嫡亲大姑娘。周夫人生她时败了身子,精力不济,这小小一团便被送去了外祖家照看。
至周夫人恢复了体力,苏大人又被外放到了幽州,幽州路遥苦寒,不宜带个婴儿,苏大人便只携了夫人而去,这一去,便是十年。
苏大人从幽州回京后,苏遇舅父周穆又自请守益州,举家迁了过去,苏遇便又被接回了苏府。
这十年苏遇在外祖家备受宠爱,养的娇憨散漫,周夫人很是不喜,一心想要将她掰成端庄的闺秀。而她,为了父母能多看她一眼,也曾那样压抑天性。
正想着心事,府上的管事嬷嬷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见了苏遇道:“大姑娘且准备准备,宫里来人了,在花厅等着呢。”说着进了青竹院。
苏遇心中忐忑,待周夫人出来后,相偕着去了花厅。
面白无须的汪全笑眯眯立在厅前,托了一个红漆宝盒,打开来,里面嫩黄锦缎上托了一枚羊脂玉佩,温润饱满,坠角刻了一个“珩”字。
他微微躬身,双手捧至苏遇面前,道了句:“姑娘大喜。”
苏遇认得,那是肖珩的贴身玉佩,上辈子日日带在卫贵妃身上,怎得这辈子送到了她这里?
这便是得了太子爷的垂怜,这封妃之事不说板上钉钉,也是bā • jiǔ不离十了。苏府吃了定心丸,上下一片欢欣,独独苏遇神思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