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老七接着道:“家师早年曾在京城军器监做过掌印,铸刀剑无数,人称“万刃手”汤盛。据他老人家讲,禁军之中,能使三斤重佩刀者,也只是寥寥数人,四斤重的刀剑,就从未打过。”
“如此说来,尊师是以善制刀剑著称。”
“哎。”闻听此言,钟老七不由长叹了一声。
“施主是有难言之隐?”眼见钟老七一时不言,武松问道。
“也不是什么难言之隐。”钟老七道,“家师一生与铁器为伴,视好铁如命,五十岁之前也一直在军器监效命。见多了宝刀利刃,却也看透了刀剑之祸。”
“此话怎讲?”
“家师曾说过,天下好铁难得,但得好铁者必为铸刀剑之用。铁无罪,但刀剑却难逃杀生之罪。所以,五十岁之后,家师就告老还乡,从此也不再亲自铸刀剑。唯一一次例外,正是当年受少林寺方丈所托,打了那对戒刀。”
“如此说来,那戒刀是尊师的收山之作?”
钟老七点了点头,“家师当年曾说,以戒刀收山,也正是以此为戒,乃是天意。”
其实,钟老七也是只知之一,不知其二。
原来,汤盛当年辞官回乡,封炉熄火,立誓从此不再铸造刀剑。但没想到少林寺方丈竟然亲自登门,带来还是来自天竺雪花镔铁。
一则,少林寺方丈盛意难却,二则,亲眼得见雪花镔铁,也让汤盛心痒难耐。
再三思量之下,汤盛应下了方丈所托,开炉铸刀。不过,在铸刀之时汤盛却藏了一手。
他有意将戒刀打成四斤重。
因为他知道,四斤重的戒刀恐怕无人能使,而没人使,此刀也就不会有杀生害命之罪。
但汤盛千算万算,却未曾想到天下竟有武松这般神力之人。
或许,这也是天意。
正如钟老七所言,武松正是这把雪花镔铁戒刀的应有之主。
神兵配天人,也是万念之果。
话说,二人以酒会友,因刀投缘,不知不觉又喝了两坛。
武松难得遇到一个如此懂刀之人,也兴致难消,心存请教之意。
“施主酒量未必比得了贫僧,但说到兵器,却足以做得贫僧的师父。来,再敬施主一碗,多有请教。”
“诶,大和尚这是哪里话。”钟老七的酒量的确和武松难以相比,此时已有七八分醉意,但说话还算利索。
“你尽管问,只要在下所知,绝无隐满。”
“好,痛快!”武松当下也不再客套,“这一路之上,贫道常听闻金兵铁骑之悍,其中尤以铁浮屠为最。据说,这铁浮屠刀箭不入,无人可挡。果真是如此吗?”
“铁浮屠?”钟老七眼前一亮,“这名字听起来甚是唬人,但和宋军的步人甲一样,都是扎制的重甲而已。只不过金兵人马皆披重甲,且有兜鍪护头,只露双目,又有披膊、腿裙,全身几无破绽,故号铁浮屠。”
“那可有破解之法?”
“自然是有。但必须要有重器。以长枪掀其鍪,以重斧断其臂,自然可破。还有,宋军中的神臂弓也可穿戴重甲。”
“那贫僧这戒刀呢,能否破掉重甲?”
武松这一问,倒是一时把钟老七问住了。
钟老七思量了片刻道:“按理说,刀剑欲破重甲断无可能。不过,大和尚这对戒刀却难说。”
“哦,那究竟如何?”
“要破重甲,长枪大斧自然是首选,而在短兵器中,能破重甲的也不是没有,铁锏、铁鞭、铜锤皆可。但此类兵器破甲靠的是重击之力,而非刀刃锋利。”
钟老七又想了想,“一把铁锏通常重七斤,大和尚的戒刀也有四斤重,或许会有破甲的可能。”
“不会卷刀?”武松此时想起了在西湖岸边的山神庙一战,他虽以单刀破掉了禁军的步人甲,但所持单刀的刀刃尽卷,最后已成麻花一般。
钟老七此时却笑了,“雪花镔铁岂能和一般刀剑相比。大和尚放心,你这把刀能否破掉重甲,在下不敢保证。但我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卷刃可能。”
说到此,钟老七似乎还意犹未尽,“莫说是铁扎的重甲,就算是熟铜棍,用此刀削之,也可斩断。”
“那如你所言,此刀岂不是天下无敌,无物可挡了。”
“那不也是。”钟老七道,“天下万物,相生相克,雪花镔铁虽锋利无比,却也有一物奈何不了。”
“何物?”武松连忙问道。
“这东西大和尚应该见过。”
“哦。究竟是何物?”
“白腊杆。”
“木头?”
“对,是木头。”钟老七道,“以白腊木所制之棍,号白腊杆,乃是少林寺武僧的惯用兵器。”
“此木棍当真能挡住戒刀?”
“白腊杆虽为木棍,但弹性极强,遇力即化,见锋可顺,以巧克坚,以韧破力。虽无锋芒,却能避锋芒。所以成了佛家的兵器。”
“惭愧、惭愧。贫僧虽号是佛门弟子,却未识得这佛家兵器。今日算是受教了。”
“哈哈哈。”钟老七早已满脸通红,此时却格外意气勃发,“不敢当。我一生打铁,别无所长,也只能痴于这兵器之上。我胡乱说些,大和尚也胡乱听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