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斗胆猜一下。”见完颜宗汗不说话,丁路索性接着道,“大帅虽有灭宋之心,怕是无吞宋之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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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见得?”
“金国虽有铁骑数万,控弦之士更甚,但举国人丁不过数百万。而宋兵虽弱,但宋土之阔,幅员万里,纵有良驹,犹鞭长莫及,宋民之众,人丁万万之数,以十当一,犹胜金人有余。”
“大帅虽勇,可知南海之遥,蜀地之僻,江南之富,岭南之韧?大帅之兵虽悍,遍撒华夏之地,怕也是如溪入海,如叶投林。”
完颜宗汗表面上依旧不露声色,但心里却道,这年轻人究竟是何来历,竟如此犀利。
此番举倾国之力征宋,大军长驱直入,直取汴京,固然是兵行奇谋,但也是险中求胜之计。毕竟以金国的兵力,若以步步为营的蚕食之策,结果很可能就是以蛇吞象。
“丁郎之言颇有见地。宋土的确很大,但如今宋京已是我囊中之地,赵官家已是笼中之鸟,待宰羔羊而已。”
“大帅杀得了一个赵檀,能杀尽官家一脉吗?”
“除康王之外,赵家皇子已皆是我掌中之物,如何杀不了?”
“莫说康王在逃,就算是你诛尽皇子,连康王也杀了。赵家宗室子弟又何止百千,大帅你杀得光吗?”
丁路接着道:“宋民所忠,其实不是赵檀,也不是他那老爹,而是自太祖开国以来的法统。”
“那依丁郎之见,该如何?”
“留其命,废其礼,掳其身,夺其志,以灭民心。”
“愿闻其详。”
“他已是亡朝之君,杀了他,反而成全了他君王死社稷的名节,此谓留其命。他一日为君,宋民就会一日视其为主,唯有罢黜他的皇位,才能废掉彼君臣之礼,此谓废其礼。”
完颜宗汗听得暗暗称是。
丁路挥着道:“如今赵官家虽已对金称臣,但宋民未必有臣服之心。况且自古臣心可叛,但奴心不可反。”
“这又是何意?”
“汉语有云:士可杀不可辱。大帅铁骑可攻城略地,视人命如草芥,但只有耻辱才能彻底摧毁一族的反抗之心。”
“耻辱?”
“对。”丁路眼里闪过一丝鬼魅,“如今赵家皇族皆在大帅之手,让彼等为臣还是为奴,做人还是当狗,全凭大帅之意。”
“此所谓掳其身,夺其志?”
“大帅英明。”丁路道,“礼不存,身为奴,这不仅是那官家之耻,更是万民之耻。”
“可汉语中不是也有云:知耻近乎勇吗?”
“大帅所言不差。但要知耻才能勇,那赵官家许也知耻,可惜悔之晚矣。而大帅完全可以让他尝尽天下之耻,也失尽天下之心。”
听完这一席话,完颜宗汗是又惊又喜。
喜的自然是丁路所言也正合他心意,惊的却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心思竟也如此阴毒,不知和这赵官家有甚血海深仇。
丁路起身给完颜宗汗又斟满了一杯酒,“这只是在下的一家之见,斗胆妄言,以大帅纵横天下之谋,当已是成竹在胸。”
“哈哈哈。”完颜宗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丁郎过谦了,以丁郎之才,若能为我大金所用,他日封侯拜相也未可知。”
“在下只是山野小民,自在惯了,无意仕途,还望大帅见谅。”丁路回道。
“可惜可惜。”完颜宗汗放下酒杯,又看了丁路一眼,忍不住问道:“丁郎究竟是何方人士,师承何人?”
“大帅莫不是忘了。”丁路正色道,“当初有言在先,你我之交,于国事可言无不尽,于私事则两不相问。”
“哈哈哈。”完颜宗汗不得不笑了几声,以掩窘态,“丁郎莫恼,只是本帅爱才心切,你又不爱金银,不近女色,不羡权位,真不知该如何谢你,这才忍不住想关心关心你。”
“大帅要想谢我也容易。”
“哦,丁郎直管说来。”
丁路扫了一眼满桌的酒肉,“大帅善饮,无酒不欢,但在下却好茶,唯茗不弃。所以......”
“诶,丁郎痛快说便是。”
“等下次宋人犒军纳贡时,大帅可让那赵官家带些贡茶来,尤其是不可少了那龙团胜雪。”
“这有何难。不用等到下次了,我即刻命人去取便是!”
言罢,完颜宗汗唤来了帐外的亲随。
“对了,丁郎说那茶唤作什么来着?”完颜宗汗回头又问了一次。
“龙团胜雪。”
“去,拿我的金牌前去宋宫,让他们速速将那龙团胜雪送来,不得有误。”
“嗻!”
帐外风雪又起。
丁路心道,此时若能在帐中围炉而坐,煎水点茶,自当是人生一大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