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越峰脸上开始出现离大谱的表情,褚长扶知道了,又猜错了。
也没有下药。
她又来来回回琢磨了几番,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能让赢玉答应,干脆直接问:“既没打断他的腿,也没有囚.禁他,连药都没下,您是怎么说服他的?”
顿了顿,试探问:“打他了?”
现在的赢玉对付干爹还是有些难的,因为元婴初期里面还夹着中期,后期,巅峰,干爹是半步化神,足足四个小境界。
在金丹期时,他确实可以越一个大级,三个小级,筑基巅峰战金丹期,初期,中期,后期不成问题,到元婴期只能越三级,勉勉强强对付到巅峰,再往上要吃亏。
干爹出其不意,赶在他使用六位师父给的保命手段之前强行镇压他,未必不可。
除了被逼的,她委实想不通还有什么手段能让他屈服。
赢越峰擦了一把额间的冷汗:“……倒也不必如此凶残,他是自愿的。”
???
“自愿的?”褚长扶蹙眉反问,“您觉得可能吗?”
赢玉会自愿?就像太阳晚上升起一样,叫人听去只觉可笑。
太阳怎么可能晚上升起。
他又怎么可能自愿。
“看来您还不知道,他有多讨厌我。”她耐心的解释,“我是唯一一个见过他吃不饱喝不足穿不暖的人,如果您小时候有过卑微求生的过往,您是想抹除她,还是娶她?”
外人知道的那些其实只是冰山一角而已,赢玉还有更狼狈的时候。
她全都看见了。
掉在地上的肉,他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继续吃。
拾别人丢掉的饴糖,那人嫌弃说,这个味道太难吃了,然后把装在小盒子里的一整盒糖倒了出来,带着色彩的颗粒滚满了台阶,赢玉等他走了蹲下来,将饴糖都收集起来,用布小心包着,时不时掏出来塞一颗到嘴巴里,每次眼睛都很亮,装满了小星星一样。
那个丢糖的只是家奴之子,都可以如此任性,他可是赢家的三少爷啊。
因为炼体的原因,他个头长得很快,衣裳小了,足袜和鞋都被顶出洞来,小脚丫子漏在外面。
想找他的亲生父母,为此甘愿被打,被戏弄,打完戏弄完会有灵石拿,他说攒够一百万颗就能寻到真父母了。
还曾上过斗兽场,在里头跟狼群厮杀,跟虎斗,跟家奴打架,给一群赢家子弟和受邀而来的世家取乐。
活的多艰难多窘迫啊。
旁人只能瞧见他一面而已,她看到的是所有。
到现在还能记得小小的少年一张口,嘴里好几个豁口,稚嫩的ru牙掉了几颗。
因为受伤太重,起不来,憋不住尿了床,弄的身.下一片狼藉,是她一点一点擦的,正好借着机会给他从头换到脚。
衣裳,鞋袜等等,还给他洗了个澡,犹记小少年趴在她怀里,烧的圆脸通红,小声地问她,是不是嫌弃他?
她说没有他才一歪脑袋睡去。
那时候他小,很依赖她,也不讲究那么多,现在大了,身份立地飞升,成了开元大陆第一天才,见识过那么多人的阿谀奉承,讨好和恭敬,再看曾经那些往事,怕只有难堪吧。
她就是见证人,对赢玉来说威胁很大,随时有可能爆出他的秘密,叫他遭受整个天下耻笑。
少年心中合该对她恨到了极致,只有解决她,尴尬的旧事掩埋,他才能安安心心做他的开元大陆第一天才,继续受人尊敬追捧,怎么可能自愿联姻。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第一反应是——荒唐。
干爹在骗她,或者赢玉不甘只有自己的狼狈被她知道,也想戏弄戏弄她。
叫她高兴高兴,然后和赢家另外两个人一样,于成亲前逃婚,彻彻底底叫她沦为整个衢州和开元大陆的笑柄。
被人唾弃、侮辱、谩骂,和他的遭遇持平,才能解了他心中的怨吧?
如此俩人半斤八两,都有肮脏不堪的过去,王八笑乌龟,彼此彼此。
她敢抖出他的事,他就敢让她更惨。
他应该是抱住这样的想法来的,所谓自愿,就是扯淡。
她这边心思几番流转,那边赢越峰在听到‘吃不饱喝不足穿不暖’的时候脸色一白,很快又安心下来,“不怨得他非要娶你,原来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只有你陪在他身边。”
他在收拾聘礼时和夫人聊了聊,女人总是心细些的,过往旧事一翻,俩人吃惊的发现了点东西。
赢玉在修行有成,已经能自由搬走偏院老嬷嬷留下的房子时还不走,逢年过节擦着时间回来,可能不是他俩的努力,和慢慢处出来的感情,单纯是那混小子喜欢褚长扶。
如果搬走了,他怎么找褚长扶,用什么借口见面,能不能再相遇都是问题。
那混小子为了褚长扶忍着住了下来。
当初被检测出逆天体质时说要回家,也不是因为和赢家有什么关联,亦是怕留在玄天宗,这辈子再也见不着褚长扶。
小孩子知道的不多,对未来很是迷茫和恐慌,只有褚长扶能让他信任,所以打死也不愿意和褚长扶分开。
后来知道能回来,可以自由去任何地方,才拍拍屁股走人,专心去修炼,每次归家都是因为褚长扶。
可以说要不是褚长扶,他们早就没了第三个儿子。
赢越峰突然有些感激,他望着褚长扶,险些老泪纵横,“侄女啊,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当初施以援手,哪有今天的玉儿,你不仅是玉儿的恩人,还是我赢家的恩人。”
他由衷道:“嫁来我赢家吧,伯伯一定拿你当亲闺女疼。”
褚长扶:“……”
她只好继续解释,“干爹,三弟弟顽劣好玩,任性随心,您怎么也跟着胡闹。”
她还是坚持自己的称呼,不紧不慢打了个比方,“远的不说,就讲近的,您忘了吗?他看不上我,不止一次说过我配不上赢明和赢家,不惜折损六张万里遁符也要送赢明离开,拆散褚家和赢家的联姻,本来我褚家还不至于如此,得亏他出了一把力,叫我成为旁人茶饭之余桌上的谈资。”
赢越峰:“……”
他怔了怔,饱含歉意道:“这事是赢玉办的不对,小孩子家家的,没什么心思,也不跟大人讲,自己就做了决定,我们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他语带感叹,“他不知什么时候晓得的,明儿那孩子眼皮子浅,看上了侄女家的基业和天材地宝才愿意与侄女联姻,赢玉那个脾气哪里肯啊,这不先斩后奏,故意贬低侄女,把明儿劝走,实则是为了侄女好,怕明儿惦记侄女的家产。”
“他其实没有坏心眼,就是考虑不周,让侄女受委屈了。”
褚长扶还是不信,“赢明心术不正,那何溪呢?”
赢越峰一愣,“何溪?”
褚长扶点头,“方才在坊市相遇,赢玉一直在想办法拆散我们。”
赢越峰了然,“这还不简单,他想娶你,何溪也想娶你,俩人这个关系,当然不可能……”
他越说越觉得哪里不对,及时止了损,拐个弯继续道:“侄女放心吧,他绝对没有坏心思。”
褚长扶又问了他一个问题,“假如衢州是个村子,开元大陆是个国家,赢玉是开元大陆的皇子,从前落难,被个村姑救下帮了一两年,后来他回到开元大陆,见识到形形sè • sè的美人和天之骄子,您觉得他还会想娶那个村姑吗?”
“那些美人比村姑不知道漂亮了多少倍,她们有天赋,有背景,能追上赢玉的脚步,陪他并肩作战,给他更多的帮助,村姑只会做做饭洗洗衣裳,随便一个下人也能干,假设是您,您真的会为了村姑放弃一片汪洋大海吗?”
赢越峰语气略微着急,“侄女莫要这般比较,你不是村姑,他也不是皇子。”
褚长扶不为所动,“先不要管那些,干爹只要告诉女儿,您会怎么做?”
赢越峰迟疑了,“若是旁人,还真有可能心动,赢伯伯说实话,依着赢伯伯自己,也会先考虑对自己有力的一方,但那是赢玉啊,赢玉从来就不在乎那些有的没的。”
“他那个性子你还不知道吗?连他自己的小命都没怎么在意过,每次回来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有些长有十多寸,从肩头一直开到腰骨,也没见他多上心,那些外在的钱财和珍宝,他更不可能留意。”
虽然相处不多,但自己的儿子什么秉性,他清清楚楚,“侄女所言忘恩负义,见色兴起根本不存在。”
褚长扶颌首,“确实,他是个不为金钱和任何外力打动的人,什么都不可能束缚他,也意味着——我也不能吸引他。”
她扬手,“干爹觉得他喜欢我什么?帮过他吗?”
“帮过他的人太多了,干爹和干娘,他六位师父,哪个不是尽心尽力?”
赢越峰叹息,“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是不一样的。”
褚长扶摇了摇头,“我反而觉得他是为了报复我,我不仅见过他最凄惨的一面,还曾阻止他干这干那,给他立规矩,不照做就惩罚他,他因为听了我的话,被人又打又骂一剑捅去,差点丢了半条命,这样也算雪中送炭吗?”
“自己的拳脚功夫都很烂,还跑去教他,耽误他修行,害他两年修炼上没什么进展,最后废掉重来。”
“他之所以表现的……‘非要娶我’,依着女儿之见,不过是骗干爹的而已,不这么做,您不会容许他胡闹,叫他一个开元大陆第一天才,接我这个衢州商家之女进门。”
她继续:“您想想看,如果我嫁给他,他那些不堪的过去不就没人知道了吗?自己的丈夫,我怎么可能抖出去。”
“我在他眼皮子底下,彼时那些恩恩怨怨,还不是他想怎么报就怎么报,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我褚家就我一个后人了,希望干爹也为我考虑一下,赢玉和赢闵赢明不一样,他乱来可能会害的褚家和女儿万劫不复。”
她笑了笑,“您也别怪女儿多心,赢闵和赢明逃婚,褚家已经立于悬崖之上,容不得半点损失。”
“还有句话希望干爹能带给赢玉,不用娶我,我也不会将他那些过去说出去,叫他放心吧。”
赢越峰很头疼,“侄女有没有考虑过,赢玉根本没那个脑子算计你,他要真的讨厌你,直接就会提着刀架到你脖子上,哪里会费这些功夫?”
褚长扶不认同,“女儿到底还是于他有恩的,恩和仇并驾齐驱,他不好安排,这才花了些心思。”
赢越峰长叹,“侄女为什么就是不信呢,赢玉其实——就是单纯的喜欢你而已。”
褚长扶手里的茶盅一歪,里头的茶水倒出来,险些烫到她。
她稳了稳杯底,怪异地看向一旁的男人,“干爹不要再拿我开玩笑了,女儿也算走南闯北,阅览群书,勉强有些见识,纵是如此,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喜欢一个人的。”
针对她喜欢的小朋友,背地里说她坏话,贬低她,破坏她每一段联姻,为了让赢明逃婚,送给他那么珍贵的东西,化神期炼的宝贝说给就给,还答应给天材地宝和修炼资源。
这些予她是侮辱了她,还是不能成事啊?非要他舍近求远,白送给别人?
就算翻遍所有书籍,看遍所有恩爱情人和夫妻,也没有这种喜欢法的。
赢越峰深吸一口气,“侄女,赢伯伯没有开玩笑,赢玉他真的是认真的。”
褚长扶将茶水搁回桌子上,态度不亲不近,“干爹,赢闵当初认真吗?赢明认真吗?”
她挨个讲,“赢闵认真的和我有联姻,认真的跟表小姐不清不楚。赢明认真的答应亲事,然后认真的被别人两三句话忽悠走,您也很认真,两次答应要照顾兄弟遗孤,给女儿幸福,结果呢,女儿一次又一次被整个衢州嘲笑,您现在说赢玉很认真,他会不会也认真的逃婚,叫女儿和褚家永无翻身之地?”
赢越峰脸上显出尴尬之色,“那些都是意外。”
褚长扶背靠在椅子上,“干爹,人可以失误一次两次,巧合太多就不是失误了。”
赢越峰:“……”
他脸色不好看,但也反驳不出所以然来,褚长扶说的没错,人不可能总是失误,太多就是故意为之。
任谁都是这么想的,他自己也觉得最近有些古怪,怎么就都赶到一起了?
像是有无数双手推动一样,赢家一次次让侄女失望。
“再者说了,如果每次都出错,是不是说明褚家和赢家有缘无分,连老天爷都不成全?”
赢越峰蹙了眉,心中有些不甘心,继续劝道:“侄女,再一再二不可再三,这是最后一次,如果赢家再让你寒心,你要怎样就怎样,我赢家绝无二话。”
这是赢玉唯一的需求,他必须办到,否则回去交代不了,连夫人那关都过不去。
“干爹,您会给伤害过您两次的家族机会,叫它有可能再给您一剑吗?”褚长扶拒绝了,“褚家如今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她跟何溪联姻,即便不成,最多多添一笔叫人笑话的往事罢了,若是被赢玉退亲,那生意怕是真的没得做,所有人都会猜测她得罪了赢玉,那个开元大陆第一天才。
赢玉天赋越高,往后成就越是不可限量,她褚家越惨,想讨好赢玉的人能将她生吞活剥。
这个险还真不能冒,只要有一点可能,她都不敢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