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走之后,魏繁星没有离开诊室,而是继续打开笔记本开始阅读,这次她阅读起来更加认真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听见敲门声,她抬头看过去,见到纪时站在门口,脸上是温和的笑:“该下班了魏医生,大家给你组了欢迎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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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魏繁星的欢迎宴是大家一起攒的,但却是纪时起的头,完全是一群年轻人借机吃吃喝喝的借口。
魏繁星以前在医院,因为读研就在省中医,毕业之后直接就定科,入职之前就已经跟同事们混熟了,根本不存在什么欢迎宴这个必要和可能。
于是她很好奇,问纪时:“欢迎宴?我要做什么吗?”
“一起吃饭唱歌玩游戏。”纪时耸耸肩,“最多再做一下自我介绍,就可以了。”
魏繁星也不懂,哦了声,起身把笔记本放进抽屉里,一边挂白大褂一边跟纪时说起下午看过的小病人。
“我用了《傅青主女科》里的易黄汤做底方,你觉得怎么样?”
“辩了什么证型?”纪时有些好奇。
“湿重于热,加了土茯苓和薏苡仁。”
纪时哦了声,提醒她:“你这儿以后可能女病人会更多一点,回去复习复习妇产科相关知识点?”
魏繁星嗯嗯两声,一边拿包一边叹口气,“早知道有今天,我以前待妇产科的时候就更认真。”
纪时默默看她一眼,“……可以了可以了,不要卷自己了。”
俩人一前一后地下楼,发现徐鸣鹿和刘媛媛他们都已经聚集在一楼,说说笑笑地逗着猫,见纪时跟魏繁星下来了,刘媛媛就朝他们挥挥手。
问道:“咱们怎么去啊?都开车?”
“开呗,大不了到时候叫代驾。”纪时应了句,低头摸摸凑上来的猫儿子的大脸。
低声跟它说话:“你一会儿跟爷爷奶奶回家去,知道么?”
纪总喵了声,叫完又蹭蹭魏繁星,跟着大家一起往门口走,然后蹲在门边眼巴巴地看着大家走掉。
魏繁星走到一半回头看了眼,见它眼巴巴地望着人群,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它看起来挺可怜的。”
这话叫走她旁边的纪时听见,他嗤了声,“那带上它,到时候你伺候?要是饭店宠物进不去,你俩蹲门口吃饭?”
魏繁星:“……”
被纪时拿大实话扎了一下,魏繁星嘴角抽了一下,立刻将把猫带上的想法摁进了土里。
吃饭的地方在一个魏繁星没去过的饭庄,饭庄主打烤全羊,进去之后发现一排过去都是蒙古包一样的小房间,她问刘媛媛:“你们经常来这里吗?”
刘媛媛嗐了声,“哪能啊,这家店开了几个月了,一直不搞活动,这次终于搞活动了,要不今晚不会在这里请你。”
魏繁星愣了一下,随即觉得好笑,就抿唇笑了起来。
纪时走在前面,跟接待他们的服务员报了预约的手机号码后回头看了一眼,见她不知道和刘媛媛说了什么突然又笑起来,忍不住挑了挑眉。
“几位这边请。”穿着红色旗袍的服务员热情地将他们迎进包厢,偌大的包厢里一张好大的圆桌,布置得十分喜庆。
刚坐下没多久,几个服务员就推着小推车过来了,车上放着一只烤得又红又亮的全羊过来,大家一看,立马鼓掌欢呼起来。
服务员还拿着话筒,按照草原的礼仪请贵宾喝酒,还要献哈达,大家一致把纪时拱了出去:
“你订的烤全羊,你来最合适!”
“你定的饭店,也是你上比较合适!”
也不知道是谁,忽然大喊一声:“今天的聚餐是为了繁星办的,要是阿时不上,繁星上也可以!”
立马得到大家一致赞同。
魏繁星连忙摇头加摆手,“我觉得纪医生来就很好,其实纪医生也算咱们医馆新人?毕竟也是刚在医馆全职,以前都兼职。”
纪时都被她这话逗乐了,隔空屈着手指弹了一下她,然后站到最前面去,接受了这份机遇,最后喝完酒,脖子上挂着哈达,招呼大家过来吃肉。
人多吃肉香,没过多久大家就说笑到一起去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有人提议玩游戏。
玩什么呢?纪时说那就玩接龙游戏吧,“说一个药名,大家轮流背方歌,只能背一句,那句里面必须有这味药,超过五秒没接上来就算输,怎么样?”
大家都叫好,没有一个人反对的,倒是讨论起输了的惩罚是什么,“真心话大冒险?”
陈竹摇摇头提出异议:“不行,这种有趣的问题都有点损,普通的又没意思,不如唱歌或者讲故事?”
徐鸣鹿大声嚷嚷不要,“我觉得你这是针对我,明知道我唱歌五音不全。”
陈竹笑道:“也不是针对你一个,阿时唱歌也很菜……”
魏繁星闻言立刻抬头好奇的看过去,见被他提到的纪时刚好坐他旁边,闻言立刻用羊排堵他的嘴,阻止他继续往下揭自己的短。
徐鸣鹿大笑着问魏繁星:“繁星同意这个惩罚吗?”
魏繁星点点头,“可以呀,我可以唱歌,也可以讲故事。”
纪时:“???”有被针对到:)
他嗔了一眼魏繁星,哼了声,拍桌子决定道:“那就这样吧,从我左手边开始,半夏,细辛半夏兼五味,下一个。”[1]
他左手边正好是陈竹,立刻接道:“枳壳前胡半夏齐。”[2]
下一个是小林,别看他在回春堂只是个负责捡药的小学徒,也是要背方歌的,这是回春堂医馆员工的必修课。
他接了一句:“半夏泄心黄连芩。”[3]
跟着是刘媛媛,然后就到魏繁星,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愣了一下,然后才连忙说了句:“半夏人参甘草从。”[4]
说完轮到下一个人了,她松了口气,紧张的心情缓解了一点,饶有兴致地听着其他的回答。
轮完一圈,没有人受罚,纪时接着又换了一个药名,甘遂。
甘遂,峻下逐水药,大家开始往逐水剂的方向去想,总归是有人想得不够快的,才刚到小林那里就卡住了。
小林磕磕巴巴地讲了个他跟易师父去外地收药材时遇到的事,大概是有天晚上在路边等车,结果看见两男争一女,大家兴致勃勃地提问各种细节,讲完后游戏继续。
说过了的不能说,几轮下来,已经差不多全军覆没,没有人能幸免于难,有些人既不愿意唱歌,又没故事可讲了,就喝酒。
喝着喝着开始上头,规则是喝一口就行,总有人要喊:“我干了,你们随意嗷!”
魏繁星坐在大家中间,看着这一切,觉得这个游戏还是很有意思的。
又一轮,这次魏繁星卡住了,她乖乖认罚,“我唱个歌?”
徐鸣鹿立刻捧场:“好!欢迎繁星给我们高歌一曲,大家鼓掌!”
大家呱唧呱唧地鼓掌,包厢里提供了K喝设备的,纪时递给她话筒,问道:“要唱什么歌?”
“嗯……”魏繁星想了想,“《胡桃夹子》吧。”
“它摊开双手,它垂着头,它从来看不到这周遭……蒙尘的镜子里面困住一个人,触不到时光里的温度,胆怯的心跳,骄傲的头……”[5]
歌曲旋律忧伤,纪时看着站在桌边唱歌的人,轻轻阖上眼,屈起手指,跟着伴奏的钢琴声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敲着膝盖,渐渐有些沉醉,感觉自己像是在听一场音乐剧。
夜色深沉,被囚禁的蝴蝶,爱上蝴蝶的男孩,他胡思乱想,明知道自己的想法或许已经悖离歌曲的原意,但他并不介意。
故事嘛,自己看了开心就好。
倒是魏繁星很认真地唱完了这首歌,大家又一阵呱唧呱唧地鼓掌,游戏的气氛被烘托到最热烈。
最后一轮,轮到纪时卡壳了,陈竹跟徐鸣鹿试图拱他出来唱歌,被他拒绝了:“我给你们讲个故事,这个故事是真实的,听完大家就可以散了,怎么样?”
“你、你先说呗。”陈竹晃着酒杯,舌头都有点大了。
魏繁星也已经喝了几杯酒,有点发晕,眯着眼看向他,有些好奇他要说的故事。
“我认识一个人,男的,跟女朋友闹矛盾,他就去酒吧喝酒,遇到一个女同学,这个女同学以前读书的时候就对他有好感,喝了酒嘛脑子不清楚,一冲动,他就跟女同学睡了,本来俩人说好成年人的事,过了就算了,不谈什么负责不负责,结果万万没想到,女同学怀孕了,女朋友知道之后就跟他分了手。”
“这时候女同学提出结婚,他不太愿意,因为他心里其实还喜欢他前女友,但拖到最后孩子打不掉了,只好结婚,结婚之后小孩出生,他挺喜欢的,但就是不喜欢老婆。”
“然后他们闹矛盾,好几次闹得单位的人都知道,这时候狗血的事情来了,他又出轨了,出轨对象是前女友,本来要离婚,结果他老婆知道之后就闹自杀,说要带孩子一起跳楼,于是没离成。”
“最后,大转折来了,他老婆今年生了二胎,再也不提离婚了,不知道以后怎么样,你们说狗血不狗血。”
他说完,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啤酒,旁边不断响起挖槽的感叹声:“天天闹离婚都不耽误上床啊?男人真的是可以的!”
“那过几年再想离,就生三胎?”
“提高生育率的另一种方法?”
“哎呀这个方法不值得推广!不要学好吗!”
大家接着又说起自己见过或者听说过的婚姻故事,一个赛一个的狗血和离谱,让人觉得仿佛那是另一个世界。
但是魏繁星听了,却一点都不惊讶,特别是纪时说的那个,她甚至认识故事里的三个人,男的跟他前女友,都是他们单位的同事,男方跟纪时同科室,前女友是检验科的,男方的妻子在一家社区医院上班。
事情被大家知道,是当时他的前女友突然从检验科离职,圈子太小了,想瞒都瞒不住,所以很快就成为单位同事的谈资。
当事人肯定也知道自己的事已经被大家知道并且私底下议论,有人可能会问,都这么社死了,怎么还不辞职啊?
魏繁星每次被刚听说这件事的师弟师妹问起,都会摇摇头说谁知道呢,或许是他脸皮够厚觉得无所谓,又或许单纯只是因为这份工作足够好。
比起被人议论几句私生活,省中医这个平台可以提供给他的东西应该更多吧,至少在魏繁星离职之前,男女之事并没有影响他**文和评职称。
“哎哟,都快十点了,咱们也该走咯,明天还要上班。”
“行,那就走吧,不过怎么走啊,叫代驾了吗?”
大家议论完这件事,看看时间已经不早,准备要散了,魏繁星跟着大家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打开手机准备叫车。
纪时放慢脚步,走在她旁边,眼角余光瞥见她在输入位置信息,便凑过去看看,明知故问道:“叫车?”
一股淡淡的酒气随着他的靠近扑面而来,魏繁星呼吸一顿,点头嗯了声。
他立刻就嗤了声,“大晚上的你又喝了酒,一个人回去多不安全,还是我送你吧,带你来了,也该送你回去不是。”
魏繁星输地址的手顿了顿,有些犹豫,“……太麻烦了吧?”
纪时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她这话,伸手捉住她的胳膊就推着她上车,然后跟代驾小哥道:“先送她回去。”
接着一边关车门,一边问魏繁星:“你住哪儿?”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魏繁星也不好再坚持,应道:“桃李春风小区,谢谢。”
纪时听了眉头动了动,“原来是那里啊,离回春堂不远。”
他每天从回春堂回去时,都会路过那个小区,原来魏繁星就住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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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热闹的欢迎宴过后,魏繁星和同事们的距离迅速拉近。
第二天她去上班,刚进门就听见小林欢快地同她打招呼:“魏医生早上好,怎么来这么早?”
“早上好。”魏繁星回了一句,看看手表,已经八点半了,还早么?
她抬眼看看挂号台旁边的告示牌,出诊表上已经添了她的名字,黑色的隶体字跟在纪时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