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有东西!”躲藏在对面楼的人指着下方惊呼道。
黑雾将地面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面纱,陆汀定睛看了几秒才确定,的确有东西从下方急速掠过。
章诺飞出一张扑克,鬼役从牌面上跃出去,刚落地就被几只手拽住拖进了黑雾中。
章诺身体一震,抬起手撸起袖子一看,胳膊上多一条浅浅的红痕,“鬼役死了。”
陆汀丢下去一个纸人,掌心带出的阴风推动纸人缓缓往下飘去,又朝着纸人注入一缕自己的气息。
藏在黑雾中的东西以为是活人落下来,兴奋地露出张着嘴的凶狠面孔。
尖利的牙齿暴露在空气中,随着不断咬合发出咯咯声。在发现是纸人后,他们恼羞成怒,一下子蹿到了三楼。
浮肿的脸,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的衣衫,这分明就是一只水鬼。
水鬼趴在墙上快速上行,头发也沿着墙面快速往上爬,很快就翻过护栏落到了陆汀脚边,试图缠住他的脚踝,把人拖下去。
陆汀攥住那把头发,手腕转动让它们缠绕在自己的小臂上,硬是将水鬼给拖了上来。
他掌心按在对方头顶,一个回合后,水鬼的神志清明了。
她怔忪地看着两人,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知道陆汀盘问她才后知后觉,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双手上沾满了挚爱之人的鲜血。
水鬼告诉陆汀,这座小区的黑雾中全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他们心中只有杀戮,心里有一道根深蒂固的指令,屠|杀。
陆汀:“你知道苗芯吗?”
水鬼摇了摇头,她呆呆坐在护栏上,两只脚在半空中晃动,她是躺在自家的鱼缸里自杀死的,因为抑郁症。在她患病期间,男朋友一直在帮助她,鼓励她,可她出来的第一件事,却是拉他一起下地狱。
可男朋友对这个世界无怨无恨,最终什么也没留下。
“陆小兄弟!”相距两栋楼的清风观大师兄朝这头喊道。
他的拂尘甩出来,法器不断延伸绕在了苗家阳台的铁栅栏上,几个小弟子走钢丝一般,从那头小心翼翼走了过来。
嗅到生气的厉鬼争先恐后,一个踩着另一个不断地往上爬。
陆汀手刀往下一劈,凌冽的阴风正好击中最顶端那只恶鬼的眉心,还没来得及惨叫,就沿着其他鬼堆积成的小山滚了下去。
两个弟子落进阳台,一边喘气一边道:“黑雾里全是厉鬼,师父说他们正在等待午夜阴气最强大时候,所以派了我们过来帮忙。”
屋子里,苗太太和林归已经聊完了。
她擦了擦眼泪,起身给大家倒了几杯水,“我们小区的电全停了,只能喝凉的。”
陆汀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屋子里的光线并不好,苗太太却没有开灯。
“先去楼下把单元门封死。”林归起身往外走,两个弟子急忙掏出符纸跟上,嘴里叮嘱道,“用这个,这是师父给的五雷符,只要厉鬼敢动符纸,立刻就会被雷电劈中。”
陆汀急忙上前:“我来吧。”
他偷tōu • pāi了拍小叔叔的手背,接过符纸时有些心惊胆战。他拿着符纸走下楼,刚到楼门一只黑色的影子就从雾霭中冲出来,一头撞在密码门上。
那是一只狗,身上血肉斑驳,利齿比普通的更尖利。见陆汀没有要跑的意思,它的爪子伸进空隙,想要抓挠陆汀的腿。
几次不成功后,它扭头开始嚎叫。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数不清有多少只恶犬不停地撞向铁门,每一次撞击,都引得铁门震颤晃动。
小弟子哪里见过这种东西,下意识躲到了陆汀身后。
陆汀深吸口气,快步上前将一枚纸人扔了出去,纸人快速吸收了雾气中的阴气,长成了一个白色的大纸人。它摇摇晃晃,手脚被陆汀的阴风吹得猎猎作响。
恶犬们被声音吸引过去,齐齐扑上去,顷刻间将纸人咬得稀巴烂。
等它们回头时,陆汀已经将两只符纸呈X形,重叠贴在两扇密码门的正中间。
感觉到符纸的威力,恶犬压低了身子,从嗓子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渐渐退回到了雾气中。
“救命,救命啊!”女人的尖叫传来,伴随着高跟鞋的跑动声。
陆汀看了眼身旁的小弟子,发现他眉毛抽搐,嘴唇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
“你怎么了?”
小弟子摇了摇头,指着外面道:“有人在呼救,你听到了吗?”
“外面鬼怪横行,不可能有活人,走吧。”陆汀说完就要走人。
小弟子犹豫了下,拽住陆汀的胳膊不放,“等等看,万一,万一真的是人呢?”
兴许真的是从外面逃回来的小区居民呢?小弟子底气不足,只是心里存着一点想帮助他人的念想。
陆汀无奈道,“那就等等看吧。”
呼喊救命的声音越来越近,不到半分钟,高跟鞋的声音就停在了单元门外。
女人衣着光鲜,身上没有任何污秽气息,她神情惶恐,两手死死抓着密码门,“快开门,你们快把门打开,有鬼在追我!”
她身上太干净了,简直就像是穿着一套崭新的衣服,从家里刚走出来的。
小弟子正要开门,陆汀突然将他推开,女人的手延伸进来,尖利的指甲刺中两人背后的墙壁。
她舔了舔鲜红的嘴唇,脑袋一歪,脖子似橡皮泥一样变得又长又细。
即便这样,陆汀也无法感知出她身上的鬼气。
兴许,她根本就不是鬼,而是被苗芯操控,从镜子里跑出来的倒影。而影子的原本的主人,恐怕已经死了。
这么想着,陆汀的脸色沉了下来,苗芯如今的力量比他想象中还要强大。
陆鸿畴至少在她身上倾注了一半的力量,否则根本无法将一个小小的灵魂碎片塑造成如今这样。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小弟子惊慌骂道,赶忙从后腰抽|出一把桃木剑。
剑上嵌着七颗朱砂,呈北斗七星之势。
握着剑柄的手微微一抖,他“啊”地喊出一声,冲了上去,一剑扎穿了女人的手背。
手部上的洞不断扩大,像是脆弱的纸张遇到了火焰,顷刻间扩散至全身。可当她的身体消失后,熟悉的高跟鞋声再次传来。
一个和之前那位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扑到门前,大呼救命。
小弟子傻了眼,“这……”
“是景象复制。”陆汀冷静道,面色凝重,“整个小区有九百户,每家都至少有一面镜子,也就是说,苗芯可以随意将某个人的人像复制出九百份。”
“那,那我们……”小弟子瞠目结舌,不敢想象若是小区的所有住户都被一一复制,那该是多庞大的一个数字。
“砰——”有一个女人突然撞过来。
两张一模一样脸的挤在铁门的镂空中,伸长的手臂如同两条章鱼触手,不断地在半空挥舞抓挠。
她们似乎意识到这样根本无法破开楼门,很快又来了第四个女人。不到三分钟,窄窄的楼门外挤满了女人的脸,一些手臂不甘于再做无用功,试图撕掉符纸。
指尖刚碰到,天上果然有闪电亮起。
那只手还没来得及瑟缩,雷电已经劈了下来,正好击中楼门前那一小块地。镜子倒影烟消云散,连渣都不剩。
小弟子高兴地挥拳头:“师父给的雷符就是强!”
“嘘。”陆汀竖起手指举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小弟子单手捂着嘴,视线随着陆汀的望出去,雾气中有东西由远及近,朝这边过来了!
一团团影子挤在一起,停在楼门前,还是之前的女人影子。不同的是,这次的数量多得令人头皮发麻。
她们不惧雷符,哪怕是被劈中也无所谓,消散一批后另一批又涌了上来。
五雷符一共只能引来五道雷电,雷电用尽就废了。
眼看着最后道雷电劈下来,新的镜影又挤了上来,他无措地张了张嘴,脑海中一片空白。
陆汀一巴掌排在他的脑门上,“快跑啊!”
他边跑边喊:“封死门窗,千万别开门。”
一些留在家中的居民立刻从躲藏的角落爬出来,检查门窗是否关好。
回到苗家,章诺迎上去问:“有东西闯进来了?”
“不但有,还很多。”陆汀简单的讲述了镜影的事,随后才放松似的长长吁了口气。
章诺:“那,那让大家把镜子打碎不就好了?”
话音刚落,他就反应了过来。
这不但无法遏制镜影复制,还会让他们的数量变得更多,因为被打碎的镜子将变成更多块碎裂的镜片。
除非,能把镜子给烧掉或者压成粉末。
密集的高跟鞋声鼓点一样落在众人心上,每到一层能就停下来开始敲门。轮到苗家楼下那层时,陆汀的耳朵只需要贴到地板,就能听到楼下小孩被吓哭的声音。
哭声不但没让外面的镜影产生怜悯之心,反而让激发了他们的邪恶,从轻轻的叩门变成了重重砸门。紧跟着,轰然一声,楼下的门被砸烂了,被无数只手搬起来扔到了楼梯上。
女人们挤进去,将一家三口堵在阳台上。
阳台上是玻璃门,此时因为那里供着一个观音像,镜影们顿足不前,眼底的贪婪却一点不少。
他们尝试着,企图用吓唬的方式,让那一家三口自己从楼上跳下去。
陆汀趴在阳台上,朝下方伸了伸手,不行,胳膊太短了。
回头冲林归招手,男人顺从的走过来,指尖在陆汀手腕上的藤蔓一点,纤细的绿藤蜿蜒伸长,将自己编织成一道长梯。
陆汀两手圈在嘴巴前:“爬上来!”
下面的男主人已经发现了藤梯,他伸手拽了拽,确定结实后抱住妻子的腰身,将人举起。
女人吓得浑身无力,试了好几次才成功登上去。
她顾不得平复心跳,转身就冲下方喊儿子的名字。很快,小朋友被一双大手托举起来。
他才三岁,只见过世界的美好,还以为玻璃门外的阿姨是爸爸妈妈邀请来的热情客人。
男主人拍拍小男孩的屁股,“儿子,快爬上去,你不是最喜欢楼下公园的爬梯吗?爬到妈妈那里,爸爸就给你买小汽车。”
小朋友举着屁股奋力攀爬,刚到被妈妈捞上去,就听见爸爸喊了一声。
楼下的男主人看到玻璃门被撞裂了,吓了一跳,举起观音像朝那群女人砸了过去。观音像多少受过香火,又是标准的观音法相,镜影们下意识后退了。
男主人趁机踩上阳台,抓住了藤梯。
就在他往上爬的时候,藏在雾中厉鬼一个踩着一个也爬了上来,尖利的指甲勾住男人的皮带,将他整个拽了下去。
男主人绝望的闭上眼睛,心里却想着妻子和儿子。
轻柔的,带着刺骨寒意的风将他的身体托了起来,勾住他的皮带的重力像是被什么截断了。扭头冲下方一看,对自己出手的那只鬼被无数根绿色的刺给扎成了筛子。
身体落到了实处,男主人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安全了。
正想说些感谢的话,却见救自家人的青年正踮起脚,往楼下看去。他身旁的男人一手压在藤梯上,似有火焰从他指尖烧起。
那是林归用自身精气烧出的火,它们快速地扑向楼下。
火势在阳台熊熊不灭,本就碎裂的玻璃当场烧成粉末。火舌立刻蹿进客厅,将挤在客厅中的镜影团团围住。
尖叫声,哭喊声,以及求助声透过楼板,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男主人将儿子的脑袋压向胸口,单手捂住他外侧的耳朵。另一只手则紧紧牵着妻子的手。
苗家夫妻搂抱在一起,两人的情绪都不太好。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镜影的声音似乎成了某个信号,藏在雾气中的鬼怪们开始蠢蠢欲动,零星的有一些开始顺着墙皮,妄图爬进居民家中。
太阳彻底落山,因为稀薄而显现出深灰色的浓雾,在光亮消失在地平线后,彻底变成了黑色。
除了陆汀和林归,没有人能看见其中不断增加的恶鬼。
他们吸收着雾气中的怨,对活人的仇恨成倍叠加,这样重的负面能量就是林归都不敢轻易尝试,容易影响到心性。
可是厉鬼不怕。
好像只有仇怨才是支撑他们的力量,而对活人的攻击和折磨,不过是为了兴趣。
那些伤过他们,背叛过他们的人都必须死。没犯过错的活人,难道以后就不会犯错了吗?他们入过地狱,遭受过最严酷的无止境的责罚,他们就有权对犯错的人行使地狱之刑。
他们现在是审判者,是可以纵横阳间的厉鬼。
人类的恐惧让他们兴奋,令他们享受。
“你们看!”白色的建筑外墙上,密密麻麻爬满了满身血腥的鬼魂,每爬过一个地方,就留下一片鲜红,又很快被跟在后方的鬼遮住,以新的鲜血覆盖上去。
本就腥臭的空气中,血腥味浓郁得令人作呕。
别说陆汀,就连苗先生和苗太太那样的普通人都能闻到了。
小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被爸爸捂着嘴劝说,“宝贝,别哭,会引来怪物。”
他的妻子起身,跑去厨房找出几把刀具,分别递给丈夫和苗家夫妇。
情况紧急之下,那几名青年未必能顾得上他们,他们必须自救,哪怕敌不过也要努力试一试。
门窗哐哐作响,爬上来的厉鬼试图打开通道钻进来,他们将丑恶的脸挤在玻璃上,对着小孩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陆汀一巴掌呼过去,阴气穿透玻璃,狠狠砸在了恶鬼的脸上。
他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疯狂的举拳头敲砸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