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穿着围裙走过来,“先生,隔壁的宁太太说今晚两家一起做菜,我们端过去和他们一起吃。”
“我最近怨气真的很重?”林归面色不虞,两只手落在膝盖上,指尖将西裤抓出几条褶皱。
林一一本正经的问:“您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林归微蹙眉头:“真话。”
“那么我的答案是——是的。”林一指出,“您最近沉默的时候气压很低,家里的气氛也变得压抑,不知道您发现没有,罗沙小姐最近在家中异常乖巧。”
林归:“……”
面容冷肃的男人苦恼的揉了揉眉心,叹气似的道:“我知道了。”
怨气不是一天两天能完全消耗的,林归也不确定,自己这种满身怨气的状况要持续多久,“以后的日子你们多担待。至于罗沙……”
想起陆汀对双面罗刹似妈妈一样慈爱的态度,他也不好始终做个严父,“你告诉她,我最近的情绪不是针对她,让她听话点,别惹事。还有《刑法》,可以停两天再背。”
女罗刹一直在听墙角,举着双手跳起来,连蹦两下。
第二天,陆汀随宁伟成夫妇搭乘中午的航班去往S市。
一落地,陆汀就明显感觉到南北差异,沿海的空气更加湿润,温度也高些。他脱掉身上的外套,扯了扯卫衣帽子,还是觉得热。
接机人是宁家现任的管家,管家是个人精,见面后没有向宁伟成问候,而是一脸慈爱的对陆汀道,“这就是我们小少爷吧,老爷念叨你多时了,就你们之前那档节目,老爷命人专门去xx部要来了原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
宁伟成拆台:“王叔,就我爸那胆子,我敢打赌他连一遍都看不下去。”
要知道他当初看的时候,因为起夜时有些害怕,故意弄出响声吵醒老婆,只有这样才更有安全感。
王叔呵呵呵干笑几声,转移话题,“小少爷请这边上车。”
陆汀跟着管家绕道后座,落座后眼角瞥见什么,猛地转头。他微眯起眼睛,在人群中搜索一圈,兀自笑了起来。
“不会是想小林了吧?笑得这么高兴。”苏雅洁从另一边上车,一看儿子的笑就觉得有猫腻。
她看了眼丈夫的后脑勺,嗔怪道:“你爸爸也真是的,虽然小林嘴上没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想跟着你一起来。你爸爸非要装不知道,没劲。”
宁伟成:“大男人可不能黏黏糊糊离不了老婆,这么几天就忍不住,难道以后都要被我儿子拴在裤腰带上吗!”
陆汀脸红了红,心说爸爸你说对了。
忽觉手腕一凉,他一怔,低头悄悄推开袖子。
鲜绿的藤蔓缠绕在小臂上,活灵活现,轻轻触碰仿佛能感觉到叶片上的柔软和湿润。
陆汀在藤纹上摸了摸,给了个飞吻。藤纹在小臂上移动起来,变魔术似的,两片叶子卷起来,比心。
这绝对是陆汀见过的,小叔叔对他最露骨的表白。
拇指和食指捻在一起,回了个小心心。
大约是情感变了,一路上陆汀坐立不难,总感觉有藤纹的那只小臂发痒,那种痒很微妙,带着莫名的酥麻感沿着一路蹿上胸口。
他轻咳一声,调整了下姿势。
宁伟成坐在前面,正在给陆汀科普家庭成员,说到自己二哥的时候,他的语气明显一顿。
开车的管家看他一眼,道:“您之前查的方向没错,事情的确和伟恩有关。人现在已经被控制起来了,一直关在禁闭室内。”
苏雅洁听到这些话时,身体瑟缩了下,那场有惊无险的车祸,还是给她造成了一点心理阴影。
陆汀握着她的手,想了想,又把另一只手盖上去。
青年人温暖的体温透过掌心传递而来,苏雅洁冰凉的手迅速回暖,冲着儿子释然的笑道:“已经过去了,我没事。”
宁家是S市的名门望族,当初随着生意发展举家迁过来后,很快就在当地开枝散叶,形成了一个很大的族群。
并且在S市下属的某个古镇内购下一座宅院,作为家族新的祠堂。
所以在抵家放下行李后,管家便又开车载着三人去了古镇。
古镇全是青瓦建筑,其中要属宁家的最为恢弘。汽车刚开进去,一些路过的街坊邻居就认出了是宁家的车,纷纷让路打招呼。
宁家在将祠堂安置在古镇后,先后捐了不少钱,后来又加入了zf牵头的古镇开发项目,让当地人加入旅游行业,年年创收新高。
“到了。”管家将缓行的车停在那道老远就看见的建筑前。
宁家长辈已经等候多时,按照规矩,他们不该出来迎接晚辈。此时老人家们却一个个杵着拐杖,展在门口翘首以盼。
在瞧见陆汀那张脸厚,纷纷笑了,不愧是我宁家的人,长得就是好。
宁爷爷跺了跺手中的龙头拐杖,“过来,让爷爷看看。”
宁伟成:”去吧。”
老人上了年纪,脸上长着许多老年斑,他是个服老但不服输的人,头发花白了一次没染过。被世事打磨过的眼睛还如年轻时一样锐利,一点点的描绘着陆汀的五官。
宁伟成是他最疼爱的儿子,那么陆汀早在还没出生前,就成了他最疼爱的小孙子。
可是陆家却将他藏了起来。
要不是知道陆家废的废,死的死,宁家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回来就好。”老人家什么也没多问,因为笑而微微合拢的眼睛里泛着泪光。
陆汀记得很清楚,陆鸿畴很不喜欢他喊爷爷,每次这样喊,陆鸿畴都会不耐的背过身去,连点个头都不愿意。
如果说父亲是一座大山,那么爷爷就该是一片壮阔包容海,陆汀没有体会过拥有海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这位老人一直在盼着自己回来。
“爷爷。”青年温润的声音一落,宁老爷子就落了泪。
他一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拍拍青年的肩膀,“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从见到陆汀起,他的脑海中就只剩下这一句“回来就好”,今年宁家终于可以过一个团圆年了。
拜了列祖列宗,陆汀在翻看族谱时知道了自己本来该叫宁唯安。
宁家不是会过于要求孩子的人家的,做父母的最初始的愿望,都只是希望孩子平安喜乐,健康成长而已。
宁老爷子收起族谱,手指在那个名字上摩挲着:“你父亲跟我说了陆家那对夫妻的事,养恩生恩同样重要,而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用哪个都一样。”
“谢谢爷爷。”陆汀嘴甜的时候不会刻意的用某些词语或者撒娇,但是语气要软糯很多,听得老爷子甜得像吃了蜜,这可比那些个一天到晚心里只有工作的孙子好多了。
宁家找回了丢失多年的小少爷,古镇居民同样高兴,为了庆祝,镇里的长辈和宁家商量要大摆宴席。
大圆桌从镇头一直摆到镇尾,每个人都真诚的祝愿。
饭后,老爷子把宁伟成叫到了内屋,说起了二儿子制造车祸想阻止苏雅洁找陆汀的事。
“你二哥这些年越发浮躁,脑子也被那个后娶的老婆搞得不清醒了。我和族里长辈商量过了,等你回来就报警,把证据都交上去。你意下如何?”
宁伟成:“听父亲的。”
宁家和睦是真,可转过背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在这一点上,当父亲的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以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将手伸到了自己家人头上,绝不能忍。
“那就这么办吧。”老爷子挥了挥拐杖,“出去吧,去看看我的小孙子吃完没有,让他陪我这个老头子出去走走。”
两人出去后并没有找到陆汀,问了苏雅洁才知道,陆汀和宁西出去了。
宁西是宁伟成和苏雅洁后来生的孩子,现在才十七岁,正是青春跳脱的年纪。
“我从小就知道有个哥哥。”宁西倒着走路,看着陆汀的脸说,“我们俩长得挺像的。”
陆汀看着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笑了,“嗯,很像。”
“所以我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很亲切。”宁西叹了口气,“其实啊,想不亲切都难,你不知道,你从出生到一岁的事情,妈妈每天都能念叨一遍。她说你周岁宴那天抓阄,抓到了钞票。还说你出生时像个小猴子,皱巴巴的,而且很黑。”
陆汀摸摸自己的脸:“男大十八变,我觉我现在挺白的。”
宁西踮起脚凑近,啧啧摇着头说:“哥,你皮肤怎么这么好,是因为男朋友太帅,近朱者赤吗?”
陆汀脸红,“妈妈告诉你的吗?”
“当然啦。”宁西有点得意,“我跟妈妈可是老闺蜜了,无话不谈。还有前段时间,B市发生的那件事,虽然对外封锁了消息,可我听妈妈说了,你和那些门派的大师们干了一票大的,把老魔头打得落花流水。”
“那件事得感谢一个叫苗芯的小姑娘。”陆汀道,“妈妈还跟你说林归什么了?”
“嘿嘿,妈妈还说,我哥夫人话少但是很护着你。是不是真的?”宁西一脸八卦,然后朝着某个方向努了努嘴,“我觉得是真的,他肯定是怕我们欺负你,所以才一路跟着。”
陆汀顺着朝后一看,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停在路灯下。
打落的灯光没能照进车内,阴影将男人的脸遮得严严实实,露出线条锋利的喉结和下颌线。
宁西耸了耸肩:“我就不当电灯泡了,对了,今晚回家吗?”
“看情况。”陆汀笑得灿烂,露出一口白牙。
宁西在心里想,真好,哥哥回来了,妈妈以后每天都会开开心心吧,从此以后她还能跟罗香一起磕真人西皮。
有哥哥的感觉真好。
看着蹦蹦跳跳离开的小姑娘,陆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烫。
他站在原地清了下嗓子,抬脚走过去。
从机场出来陆汀就发现林归混在人群中,后来坐车到古镇,这辆黑色轿车一直跟在后面,直到进入古镇后才消失。
林归大大方方面对抓包,摇下车窗,“上车。”
陆汀坐好,系上安全带,乖乖坐着等待去目的地。汽车沿着马路一直开到河边,一下车,陆汀就看见河道内飘着很多纸船灯。
传灯闪烁的灯火映在男人的眼睛里,陆汀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这么想我?”
林归没说话。
陆汀去戳他的胸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就寄生在我身体里。”他撸起袖子,将已经转回黯淡的藤纹暂时出来。
林归的手握上去,拇指在藤纹上蹭了蹭,“不一样。”
只有真实的人形姿态才能像现在这样对视、说话、触碰,相处的时间越长,他就越贪心。
“你有了很多新的家人,我也想当你的家人。”男人眼瞳里倒映着陆汀的脸,“不止如此,我想还当你唯一的朋友,永远的爱人,我不介意被你叫老婆,但我必须是你的唯一,各种意义上的。”
看到被众人簇拥的陆汀时,他慌了,乱了,他怕被抛下,更怕陆汀会因为有了其他的爱离他越来越远。
他的生命还有很久,他希望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他和陆汀都能在一起。
明明知道答案,林归的心还是很忐忑。
这种不安让他身体中的怨气逐渐增长,陆汀感觉小叔叔快哭了,一只手霸气的绕到后面,将林归的脖子往下压。另一只手则捏住对方的微凉的嘴唇,仰头亲了上去。
林归其实是个很脆弱的人,他在某些方面很胆小,很矜持,不过是害怕主动却换不来想要的结果。
陆汀猜,在很早以前,他也曾怀着迫切期待的心,盼着家人能多给予他一点温暖。
但是他们没有。
青年的嘴唇比想象中还要柔软,林归短暂的怔愣后将防守改为进攻,牙齿磨过嘴唇,急切的汲取对方的一切气息。
陆汀被亲得招架不住,差点憋死。
两个新手气喘吁吁地分开,额头相抵,望着对方的眼睛红了脸,嘴角挂着甜蜜的笑。
陆汀舔了下嘴唇,看到那诱人的舌尖,林归忍不住又亲了一下。
温热的手落下来,轻轻揉了揉男人的头发,陆汀弯着眼睛,在漂亮的纸船灯旁承诺道:“我们会成为彼此的唯一,我保证。”
多了家人的不只是陆汀,还有林归。
他从来没想过,离开黑暗后,能重新找到温暖的光。
病痛与禁锢成了命运的推手,遭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能让他遇见陆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