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启程去荆州前,朱咏先去见郑夏。
虽然在朝堂上龙威军讲述完查案没有人理会,但当龙威军把一箱子案卷搬到刑部,刑部接下了。
因为还没有最终结案,郑夏还没离开牢房。
“这里旳环境,比我住过的所有牢房都好。”郑夏躺在木板床上,对老友笑着说,“如果不是这些锁链,还有门外的兵卫,我都要以为回到咱们当年读书的地方。”
朱咏看着床头摆着一摞摞书,有些好笑,笑出来又很悲哀:“你还想着读书呢。”
郑夏单手撑着身子坐起来:“我关进牢房里就没有再看过书,这么久了,他们问我最需要什么,我张口就要了书。”
朱咏忙扶着他,打量郑夏,郑夏整个人已经瘦得脱相,如果是在外边遇上,朱咏都认不出他。
朱咏的视线落在郑夏的左手,干枯僵硬,还少了两根手指。
“上次见还好好的。”他嗓子哑痛。
“好什么啊,都坏掉了,来到这边,那个丁校尉说,要想保住胳膊,坏掉的手指要砍掉。”郑夏说,自己也看着自己的左手,“砍就砍吧,这手其实也废了。”
说到这里看朱咏。
“别说这些了,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被重审了?”
虽然案子是围绕着他,但他在牢房里与世隔绝,什么都不知道。
朱咏将事情的经过讲来,郑夏听得震惊又神情变幻——
“所以这次,是,运气——”他低声喃喃。
要说运气好,但又觉得,不一定是好运气。
这分明是卷入了皇后和朝臣权利争斗之中。
“其实我这种人,死了也就死了。”他说,抬头看朱咏,眼中满是自责担忧,“你也被拖累了。”
朱咏笑了笑:“是我自己的选择,还有,我已经请皇后恩准,作为钦差去荆州为此案收尾。”
郑夏再次惊讶地坐直身子:“你这是何必,虽然被拖累,但你请辞离开京城,那些大人物也不会对你穷追猛打,你怎么反而主动跳进来。”
朱咏道:“不管皇后意欲何为,但这次的确是她翻了此冤案,我知道接下来那些人会怎么做,无非是坏皇后的名声,所以我要亲自去给荆州的民众解释,让大家知道皇后是干政,但不是乱政。”
郑夏默然,这还是不得不卷入了。
朱咏站起来,道:“还有,我也是在做你做的事。”
郑夏愣了愣,他做的事?
“你满腹学问,甘愿十几年在荆州做个听人使唤的浊官,是为了避免学子们被贪腐耽搁了前程。”朱咏道,看着郑夏一笑,“现在该我去这样做了。”
郑夏甘愿碌碌无为,那他朱咏就甘愿声名狼藉。
......
......
朱咏出发去荆州,刑部吏部的人也都向荆州去了,但京城的喧嚣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停下。
围绕着这件事各种议论四起。
“皇后这样做不对,她怎么能这样做呢?”
“皇后怎么不能这样做?因为是女人吗?”
“难道女人只能拿着命救小殿下,去边郡杀敌,逼退中山王,但不能在朝堂上开口说一句话?”
酒楼茶肆里才张开口的男人们,立刻就被女子们反驳——还不都是那些无所事事整天吃喝玩乐的贵族小姐们,而是沿街提篮叫卖的大姑娘小媳妇,酒楼茶肆的沽酒婆子。
没办法,楚后这个女人做了太多本不该女人做的事。
“不是能不能的事,是她做得不对。”
“朝廷各部各司其职,皇后让龙威军来查办案件,龙威军是什么?是天子卫。”
“他们又不是官差,他们却想抓谁就破门而入,私设牢狱,私刑逼供。”
“如果说郑夏冤案是有人仗势欺人,那皇后这样做,难道不也是仗势欺人?”
当然,这件事不会只停留在女人身份的争论上,穿着儒袍留着美须的文士发出质问后,年轻的女孩儿,抛头露面的妇人们都不敢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街上有兵卫疾驰,当看到他们衣袍上的蟒纹,不用呼喝,人们忙退避,眼神惊恐又畏惧。
龙衣卫现在在民众眼里已经不仅仅是天子卫了。
除了他们亲眼看到龙衣卫差点和京兵打起来,私下也有很多传言,描述姜祭酒被抓走后多惨,描述龙衣卫在荆州破门灭家,连郡守都被他们一脚踹开,他们说谁有罪,谁就有罪——
“已经有人用龙衣卫来吓唬小孩子,说再不听话,就被龙衣卫抓走了。”齐乐云扎着襻膊,握着手中的箭矢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