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黎施宛还在,坐在床沿。陆津南说:“起来。”
“干嘛。”黎施宛说,“我要睡觉。”
“你睡沙发。”陆津南把从楼下拿来的薄毯丢在沙发上。
“沙发这么小,怎么睡啊。”
陆津南也没回话,收拾他的换洗衣服,进了盥洗室。折腾一晚上,他有些疲倦了。
最后陆津南睡了地板,他不确定蜷缩在单人床上的少女有没有睡着,他看她的样子,忽然就不忍心拽她下来。她蒙着脸,露出手腕,薄毯裹腰,露出脚踝;都是伤痕。
以她纤瘦的身体,他不知道她怎么去杀死一个中年男人。
但他深知“先入为主”是做刑警的大忌,黎施宛身上疑点重重,他不能掉以轻心。
*
“你看着她被差佬带走了,然后你就不敢跟了?有没有出息,看见差佬你就怕!”
庙街的夜还很长,嘈杂的包厢里,大龙抠了抠耳朵,抬手拍在马仔脑袋上,“果然,我猜得没错,差佬要找黎耀明下落,盯上了黎施宛。这个小阿宛想找我做‘保镖’,我才不惹祸上身!”
“龙哥,现在怎么办?”
“看谁先找到黎耀明咯,是差人,还是春伯。”大龙拿起打火机,笑得邪妄,“你继续跟住黎施宛,一旦差人发现黎耀明的行踪,我们就动手。”
*
火机啪地擦亮。幽蓝色像入水的烟雾般,从天窗沉下来,让一整个阁楼房间朦朦胧胧。
陆津南看一眼仍在床上安睡的人,走进盥洗室,换气扇运作下吸烟。
他按着电话键盘,想要拨出电话,却又犹豫。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了。
“natspeaking陆津南接起,听见对方声音,说,“凯文,这么早。”
麦凯文说:“是啊,我刚接到消息,施勇的死可能跟‘和胜’一批丢失的货有关。”
“什么意思?”
“现在看起来风调雨顺,但你应该也知道一点,春伯是‘和胜’老人,怎么肯看着蒋坤一个后生仔做话事人?反过来,蒋坤也忌惮这么一个有影响力的老人做二把手摄政。‘和胜’有批货丢了,不知怎么到了施勇手中,然后施勇死了。”
“这是你得到的线报,还是推断?”
“线报加上推断咯。”麦凯文说,“施勇死在按摩院,按摩院是春伯底下马仔开的嘛。货丢了,又出了事,算谁的?算在春伯头上还是蒋坤头上,如果他们要趁机会搞死对方,就会引发更多罪案。本来只是一个凶杀案,现在看来不是这么简单了;boss怪我乱做事,要拿回这个案子,今早上工,他就要去见你们madam。”
陆津南说:“了解。”
麦凯文顿了顿,问:“阿南,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你上次已经说了,o记想拿走这个案子。”陆津南语气轻松,“早知道做这么多,是帮你做工,当时在现场就该直接把案子扔给你。”
“凶杀案,你们重案组不能不管一下,程序是这样的嘛。何况——”
陆津南接腔,“你想让我做‘大单’,挣功勋。用心良苦。”
“你小子。”麦凯文笑起来。
“叩叩”,盥洗室风琴玻璃门被敲响,门外人不耐烦地说:“好了没啊?等很久了诶。”
陆津南想捂住电话听筒,却是来不及。电话那边的麦凯文重复一句“你小子”,这次是含有暧昧意味的调笑,然后说:“打搅你好梦了,办公室见。”
“你……”陆津南想解释,可对方已然挂断电话。
听着忙音,陆津南把烧断自熄的烟蒂扔进马桶,用水冲掉。他在狭窄的盥洗室里勾着身子,拉开门。
睡眼惺忪的少女出现在眼前。
“你好啰嗦啊。”黎施宛抬手欲将陆津南拽出来,可没有气力,只扯了下他手腕,软绵绵像撒娇。
陆津南愣了下,低头走出来。黎施宛乜了他一眼,跨进盥洗室,一把关拢门。
床头柜翻页闹钟显示此刻七点二十五分,他们洪门社团自古以来最忌讳的数字齐了。二五仔是谓叛徒别称,所以七也成了大忌。
陆津南报考警察,就是想去cib情报科做“二五仔”——卧底。可陆津南父亲曾是本埠虎虎生风的督察,他没资格入选。当然,这也只是青春年少时候的天真狂想,不是做卧底就能将罪犯缉拿归案的。
现在,陆津南没有时间了。他要么连货带人,把黎施宛交出去,要么从黎施宛口中撬出真话,把握住这个案子。
门开了,黎施宛对兀自立在门边的男人视而不见,两步走到床尾,倒了下去。
“黎施宛。”
少女当听不见。
“黎施宛。”
少女的声音从被褥里发出来,闷闷地,“嗯?”
“阿宛。”
她的脑袋跟着发丝被力道拽起,大眼睛茫然而惊惧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告诉我,霍治肯和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