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黎施宛。”她说。
“阿姐,你帮我看住她。我换身衣服就来。”陆津南说罢又补充,“一定要看住了。”
陆韵诗无言,胡乱点头,提醒说:“叫下阿爸他们。”
陆津南上楼之前,敲父亲卧室房门,叫醒“二老”。
其实上了年纪的人醒得早,阿凤做惯活儿,跟着也早起,顾及陆韵诗好胜心态,他们醒来后吃一点坚果,悄悄看电视剧。听说吃早餐了,简直如获大赦。
*
不一会儿,陆津南套上夹克下楼,黎施宛已经坐在饭厅靠窗的位置上了。陆家人依序而坐,全部看着黎施宛,不出声。
“早晨。”陆津南照往常同家人问好。
“哦,早晨啊。”陆孝文点点头。接着越南女人阿凤也朝陆津南笑了一下。
待陆津南落座,陆韵诗捋了下光泽柔顺的红棕色短鬈发,把头偏到一边,用唇语问他,“什么情况啊你。”
陆津南不解,一边拾起筷子一边说:“都说了,她是我的证人。”
一桌人沉默。
陆韵诗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还‘青出于蓝’!敢做不敢当,阿南,我们陆家几时养出你这么个仔?!”
“啊?”
陆韵诗满腔愠怒,陆津南却一头雾水。将在座的人一一看过去,陆孝文羞愧低头,阿凤有些伤感与失望,最后落在黎施宛面无表情的脸上。
“阿宛还是高中生,高中生……陆津南,你简直……!”陆韵诗扶额,“你还是差人,公职人员,你这样和犯罪有什么差?警署同事以后要怎么看你?传出去街坊指指点点,我们陆家人要怎么做人?godsake,我无颜面对阿妈。”
“什么跟什么……。”陆津南大约明白了,黎施宛趁他去梳洗换衫的几分钟,在陆韵诗打探下,“交代”了事情始末。
“你讲了什么?”他语气不善,问黎施宛。
“你凶什么?”陆韵诗夹一只虾饺给黎施宛,转头变脸,冷眼睇陆津南,“你非要我当着阿爸的面,仔细复述一遍你做过的好事是吧?”
*
“所以你到底讲了什么?”
四十五分钟后,阿肯被陆津南塞进尼桑后座,以非官方名义看守阿宛。
o记警司过来找他们重案组madam谈事情,陆津南作为案件负责人参与开会。陆津南当时是黑着脸上楼的,阿肯很少见他生气,想起来都有点可怖。
“我没讲什么啊。”
红色旧运动服的衣袖过长,遮盖了少女的手,垂坠一截。黎施宛扯了扯那一截,张开五指,探出半只手来,漫不经心的语调像猫儿一样,挠得让心痒。
“我就是讲,台风天晚上,我孤身一人,遇到陆sir,然后这样那样,他就带我回家了嘛。我没讲错啊。”
问题一定出在“这样那样”的部分,阿肯毫无怀疑黎施宛在添油加醋这种事上,天赋异禀。
不过,如果把记忆比做一部影碟,倒带往回翻,阿肯心中的黎施宛是安静的。
静得就像白色餐桌布上的水晶玻璃杯,在明媚阳光下折射出冷而绚烂的光泽。
那一年阿肯十岁,父母以他的名义举办了一个浓重的慈善活动,家族基金会捐款,剪彩活动,晚宴舞会……
下午茶时间,邀请了他们名流子弟和社会需要资助的孩子,在花费不少的背景墙前合影。
一切嘈杂不堪,阿肯说不出为什么,但已感觉到这些作秀的虚假的东西让他难以忍受。
他跟着从手里掉落的棒球(一件来宾的捐赠物品),钻进了桌底。
桌布围拢,每天都有专人打理的草坪笼罩在阴影里,依然充满生机。那种感觉真是令人作呕。
阿肯看见棒球在一个女孩的手里。她穿着他的姐姐和其他女孩绝不会在这种场合穿的制服衬衣和百褶裙,她的鞋子即使拼命洗了,仍有洗不掉的泥渍。
但她很可爱,很乖。
后来阿肯知道了,她叫黎施宛。她说爸爸姓黎,妈妈姓施,可以叫她阿宛。
*
“黎施宛,黎耀明的女儿,生母不详,没有出生证明。户口是后来社区和社会爱心人士帮助下办理的。”
部门会议室里,陆津南双手交握,不疾不徐地对长官及同僚们说,“由于黎耀明失踪,黎施宛自我保护意识太强,不肯同警方合作,目前还没有提供确切地证词。不过,就我所了解到的,黎施宛很可能目睹了十八号凌晨凶案发生。这意味着她处境危险。
“所以我建议,将她纳入证人保护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