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骑猫真不是人干的事情,尤其是这只猫还是第一次当猫。
仿佛为了炫技一般,许瑕各种空中转向,漂移,跳跃,让江枫胃里翻江倒海。
武夫再牛逼,也没法固定胃液啊。
原来,有比许瑕车技更恐怖的事情。
那就是,猫技。
轻巧的停在房顶,许瑕尾巴灵活抽着江枫,“你怎么还不下来?”
江枫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好一会才吐出一口气,“我……”
许瑕:“?”
“晕猫。”
许瑕:“……”
并不惯着江枫,许瑕毫不留情的用尾巴将她卷了下来,“说吧,现在怎么办?”
“既然我来了,当然没人能阻止我。”江枫低下头看向院内灯火,自信道。
“至于现在嘛……”江枫道,“当然是先下去和她叙叙旧了。”
江枫灵活的避开守卫,翻入院墙。
轻巧的落地,她竟然与身边的许瑕一般,都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翻.墙嘛~她老有经验了~
随手捡起几枚石子,嗖嗖嗖飞出,院内谨慎的几个人眼睛一翻。
许瑕当即在边低声道,“落地无声。”
那些人倒在了地上,没发出任何声响。
江枫:“?”
“你上猫还能有文气?”
橘猫自豪的点了点头,矜持的道,“那当然,老师说我有圣人之资~”
江枫呵呵了两声,拍了拍她的猫头,“乖,猫圣人,回去喂你小鱼干。”
说完,她施施然站起身,拍了拍衣角,迈步走去。
屋内灯火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江枫不再迟疑,鼓荡真元,推开大门。
不大的屋子里,一道屏风隔开。
而她们想见的人,也正清醒着。
女子一身白色中衣,静静的坐在窗前,背对着她们。
“动静这么大,江子归,你越来越莽撞了。”
江枫不以为意的弹了弹袍脚,“心中无畏,便无以为限,这能算得上什么莽撞。”
要是她在御龙山这么轻率,那才叫莽撞。
至于这里。
呵。
江枫此时,已经看清了女子的模样。
削瘦的肩膀,枯燥的长发,还有那座下的枯白轮椅。
她顿了好一会,才缓缓笑道,“吾瑾,我来接你了。”
叶瑜,字吾瑾。
女子转动轮椅,终于转过头。
清削的脸上,有一双清澈的眼眸。
“你有把握吗?”她问道。
江枫刚准备把她抱起来,抬头疑惑,“什么把握?”
“明天再走。”
江枫颇为不以为意,“那就明天再走。”
许瑕已经悄悄的跳上了柜子,此时居高临下的蹲坐在上面,“你还说江枫莽撞,你也好不到哪去!”
叶瑜淡淡一笑,“明日约了顾子明对弈,不能失约。”
江枫看着她,眼神微闪,随后露出了笑意,“是该见见顾子明,我听军师的。”
许瑕歪了歪头,耳朵抖了抖。
她怎么听不懂呢?
看了看天色,还不算太早。
江枫:“你们睡吧,我看看书。”
她自然的表现,仿佛住在这里的人是她一般。
许瑕恍惚之间都快忘了,她们是深入敌境,要截人逃跑的。
叶瑜也这么觉得,“那我先睡了。”
看着她转动轮椅,滑到床边,而后熟练的撑着手将自己丢上床,江枫看了许久。
等女子躺下来了,她才笑着道,“今天送你一只猫陪.睡,可以枕头。”
许瑕还没反应过来,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落在了江枫手里。
被拎着命运的后颈皮,许瑕大怒,“呜哇呜哇呜哇……”喵喵骂人.jpg
叶瑜笑纳了。
一手圈住猫,道,“我睡了,如果是乘阿瑕的话,没有好的精力容易出事。”
“呜哇呜哇呜哇?”
江枫忍着笑,随手拉了个椅子,坐在窗前看书。
桌上有很多书,都是叶瑜平日看的,江枫随便挑了一本。
一看,唔,兵法。
可以,正好是她的爱好类型。
静静就着月光翻着书,作为武夫,江枫理所当然的是唯一的守夜者。
她听见猫和叶瑜的呼吸声,心情难得的安静而愉悦。
悠闲的翻着书页,顺便看着上面的批注,江枫总有一种疑惑的感觉。
叶瑜的字,好像变了。
比以前锋锐了许多,开始靠近叶瑾的风格了。
由于曾经对这方面下了些功夫,虽然自己还是菜,但是江枫对字迹相当敏锐。
看着看着,天边便已经破晓。
听见呼吸声变化,江枫伸头一看。
叶瑜已经醒了,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而那只蠢猫……
保留作为人的习惯,睡得四jio朝天。
江枫打开门,顺手将之前打晕的几个人堵住嘴,捆在一边的树上。
对于他们惊恐愤恨的表情视而不见。
就跟进了自己家一样,江枫左右转转,成功的在其他房间里找到了洗漱用品。
她辨认了一下气味,成功的找到了没用过的,以及叶瑜的。
等她再次进来的时候,叶瑜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了她的轮椅上静静的看着她进来。
一身白衣,身形瘦削,眼神淡然深藏忧郁。
以前的两姐妹都是南州书院的学生,跟老赵一样,偏爱青衣。
也许是怕触景生情吧,现在换成了白衣。
嘴里含着柳条,江枫将叶瑜的也递了过去。
许瑕终于被声音吵到,悠悠转醒。
作为一只曾经的流浪猫,有一张柔软的大床睡,那是从灵魂深处抵抗不了的舒适。
绝对不是许瑕贪觉。
“我的呢?”
江枫继续刷牙,头都没抬,“猫刷什么牙。”
敷衍.jpg
“呜哇呜哇呜哇……”许瑕破口大骂。
身为一只猫,就不需要遵守圣人的教诲,可以大声骂人了。
反正也没人听得懂。
度过了一个悠闲的早晨,有人敲门。
江枫吃着米糕,随口吩咐道,“许瑕,开门去。”
“为什么我去?我只是只猫?”吃不下米糕,许瑕蹲在柜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
“我去会吓着她。”江枫死死的粘在凳子上,绝不挪窝,一边嚼着米糕一边道。
许瑕气的飞机耳,负气去开门。
顾云看见门开时,一个人都没有,竟然有些愣神。
一只灵巧的橘猫从她脚边慢悠悠的往回走。
垃圾江枫。
迫害猫猫。
顾云一进来,便看见了绑在树上的下人。
她脸色微变,却并没有离开。
整理了一下衣冠,她走到门前,作揖道,“吾瑾,可在家?”
女子一身深青儒衫,头戴浅色布巾,约莫二十八、九的年纪,气质温润如玉。
门打开,江枫推着轮椅走了出来。
她笑容爽朗,就像阳光一样灿烂,“子明,好久不见啊!”
许瑕再次沦为工具猫,面无喵情的去关上了门。
顾云苦笑出声,看见被捆的人,她就猜到了。
但是……
“君侯,帝国待你不薄,何以至此?”
江枫抱着手,“我已经为帝国尽忠过一次了。”
“现在的我,只为自己而活。”
看着她惊讶的眼神,江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怎么?你以为我是诈死脱身?”
顾云嘴唇微动,只能摇头,“君侯……”
江枫随手用力,直接将叶瑜带轮椅一起从台阶上拎了下来。
她面不改色的往石桌前一坐,“接到圣旨的时候,你劝我为家族考虑,为黎民考虑。”
“我觉得你是对的,我听了你的建议,军师。”
顾云表情更加苦涩,眼神闪过一抹落寞,“君侯……”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复活的,但是我回去的时候,大伯把独夫特赐的牵机下到我的碗里。”
江枫笑了起来,“所以你看看,家族其实也没必要在意是不是?”
顾云并不知道这种事,她嘴唇微动,竟更说不出话来。
不管怎么说,再多的理由,再多的初衷,也无法改变一个事实。
她曾经劝自己的君侯去死,现在她还想继续这么劝……
作为谋士,她已经失职的不能再失职了。
江枫没看她苦涩的眼神,自顾自的就着阳光抠指甲,语气淡然,“所以我想呢,以前我想着家族,想着天下。”
“这次,我只想好好想着我想想的人,你觉得呢?子明。”
沉默了许久,女子深深一躬,“君侯离开吧,去哪都好,不要回来了。”
她道,“放过百姓吧,这样的日子对她们来说,已经很好了。”
江枫笑了,阳光下,她的笑容竟极刺目。
她笑着点着顾云,手很用力,“子明啊,四年时间,你还是没法认可我。”
“你凭什么觉得,我不能给他们更好的选择呢?”
“难道南州大治没有我的一份吗?朝廷起了什么作用?”
她猛然站起身,眼神充满攻击性,“人?钱?粮?”
“不,她们什么都没给,只是在南州平定之后,派人窃取胜利果实罢了。”
“前些年大疫,是我和叶刺史一黑一白,或强取或利诱,将本不愿意来上任的官员骗来上任的!”
“钱是我拿着刀架在豪强脖子上抢出来的!”
“粮是叶刺史一点一点的率人从地里抠出来的!”
那个年迈的读书人放下身段,几乎是求着各个体系的强者,拼命的把他们往地里带,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助农。
会求雨的求雨,会开山的开山,一批批的曾经读书人被逼着下地,对着曾经看不上眼的黄土地散发文气说‘五谷丰登’,武夫也被逼着像老牛一样耕田拉犁……
那一刻,哪有什么修行者哪有什么普通人。
她们都是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