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梦里是可以自由行动的,江枫习惯性转了转,确定她的确还是空气,没人打得到她,她也干扰不了任何人。
仰起头看着天空中的女子,江枫表情有些复杂。
余殊……余小殊……
女子依旧是一身红衣,只是那炽烈鲜艳的红色,已然变为阴沉的血红色,就像是鲜血浸染多年,阴冷而血腥。
她那双灿烂温柔的大眼睛,也如镇北侯一般,冰冷无情,毫无感情波动。
江枫心情非常糟糕。
慎刑司……慎刑司……
如果当初余殊真的被慎刑司带回去,会发生什么?
被带入皇陵,然后清洗记忆,炼为傀儡?
江枫已经飞到了余殊的身边,认真的打量她的模样。
她好像也是巅峰,但是看容颜,几乎没有丝毫变化。
以季余眠的梦来说,也就是她被崇德带回去,也会晋升巅峰?
看了眼她的手,是长剑,不是阔剑。
被控制之后,她反而改用长剑了吗?
仔细看了一会,江枫发现,余殊这家伙真的是到处藏藏捏捏,她剑用的很熟,比她上次在皇陵中展现的更好一些。
江枫有点好奇,如果教她剑意,她会诞生什么样的剑意?
江枫观察了一下,发现余殊虽然已经巅峰,但是可能因为被崇德控制,并没有多少战斗智慧,全靠本能在打。
在江枫到来这么一刻钟,已经被对手打的吐血好多次了。
但是女子就像冰冷无情的机器,身上血淋淋的继续往前冲。
江枫这才注意到她的对手。
是一个身披黑袍的天龙侍。
个子挺高,比余殊还高一点。
她实力好像很强。
江枫没记错的话,御龙山的天龙侍,除了墨白之外,都是白袍的。
所以,她死后,御龙山的力量显然也发生了其他变化。
季余眠做梦的时候,桌上是有一封信的。
是一个叫做天罪的天龙侍。
她好像也看到没脸的黑袍人。
会是谁呢?
江枫趁着余殊再次被打退的时候,冲上去看黑袍人的脸。
兜帽下一片虚无。
什么都没有。
江枫:“……”
好的吧,加载不出来了是吧?
又转悠了一会,江枫看到了关卡名,东阳关?
季余眠做梦在打东州?
江枫若有所思。
上次她看见的是什么……东阳失守,落款是天罪。
那么这次是在夺回吗?
江枫找了半天,没找到梦境的主人在哪。
季余眠呢?
打东阳她人应该在的吧?
战场人实在太多,龙元波动、刀光剑影,江枫怀疑她藏在哪里,但是没找到。
眼前渐渐泛起涟漪,江枫知道,自己该出去了。
季余眠还在睡,江枫缓缓靠在椅背上,眸光闪烁。
她觉得,季余眠这个梦很奇怪。
倒像是未来一样。
她死去之后的未来。
她自己视角的那种。
虽然这个世界有圣人心等各种超现实的东西,但是江枫还是无法搞懂,季余眠的梦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否有个未知的存在,在干涉她们?
她为什么复活?
是谁做的?
又是怎么复活的?
她真的是复活了吗?
或者只是活在别人的梦里?
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她是真实存在的人吗?
还是她自己做的梦?
会不会一觉醒来,她其实只是睡了一觉?
真?还是假?
屋内没开灯,窗外已然月落乌沉,江枫看着幽深的夜色,眼神有些晦暗。
她自己不也是失忆了吗?
这招入梦对她自己是否有用?
能否挖掘些东西。
江枫眯眼想了一会,发现季余眠好像快醒了。
思考了一会,江枫脱了衣服钻了进去,“睡觉,眠眠。”
季余眠迷迷糊糊的抱住她,满意的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长烟早已退出屋子。
*
转眼又过数日,江枫一边关注前线军情,一面接待文会武会的士子武者,和余殊赵文景商量筹备武者协会的事情。
与此同时,季黯她们已经开展了不知道多少个研究小组,忙的不可开交。
而研究基地,也开始建立了起来,地点在青冥山山脚,旁边就是练兵的青冥校场。
青冥山在南安南郊,就是江枫的坟墓所在地。
高度不算太高,但是环境清幽,现在已然被江枫征用了。
那基地工程相当大,预计要建不短的时间。
但是季黯发挥了她省吃俭用的天赋,将这东西分了好多工期,一边建立一边计算一边改进,因为有很多技术她们觉得自己能办到,但是还并没有真的研究出来。
对此,江枫一律持同意态度的,季小黯干什么她都支持,就算亏本她也愿意。
毕竟研究这种事,哪有一帆风顺的。
一切都走上正轨,如火如荼。
江枫正在练武场教余殊剑意。
“我有点好奇了。”
余殊凝眸看着剑桩,“好奇什么?”
“你和清明谁先凝出剑意。”
余殊哦了一声,“我没她那个天赋,你恐怕不用好奇。”
江枫:“……别这么妄自菲薄余小殊。”
“你可是巅峰呢!”
余殊终于转过头,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巅峰?你做梦了?”
江枫心道还真是,只是做梦的另有其人罢了。
思考了一会,江枫示意侍人退开,“我问你个问题。”
余殊暂时收剑入鞘,走到江枫身前,“什么问题?”
她一身红衣,灿烂而炽烈的模样,虽然表情平淡,但是依旧有种极为凌厉张扬的感觉。
江枫却突然想起她家里那些衣衫。
她觉得,余殊恐怕未必真心喜欢这炽烈的红色。
江枫:“如果当初慎刑司带走你,将你洗脑,成为血衣人的可能性多大?”
“或者我再多想一点,首辅话里话外,其实已经承认,她对慎刑司没什么控制力。”
“当初,会不会是慎刑司自作主张,要把你带回去炼化成傀儡?”
余殊微微蹙眉,“并非没有可能。”
“我那时已经九阶中阶,即使在皇陵里,也够格当狗了,不至于被做成人偶。”
江枫也是这么判断的,她思考了许久,才道,“我有点问题,找不到人说,暂且说与你听听。”
“你就当是故事,随便听听罢了。”
余殊有点紧张,小心翼翼的道,“……我……我可以不听吗?”
江枫:“……”
她看了余殊一会,微笑道,“当然可以,我从来不强人所难。”
“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等叶瑜回来,她就问叶瑜去。
余殊脸色变幻,好一会终究忍不住好奇心,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那你说吧。”
江枫明明是有点生气的,却被她视死如归的表情逗笑了。
“你怎么这么逗,余小殊?”
余殊不满意的反驳,“你才逗!”
江枫:“我说过我是复活的吧?”
她将自己的大部分猜测和想象,一股脑倒给了余殊。
等她说完,发现余殊已经一愣一愣的,满脸懵逼的模样颇为可爱。
她向来鬼精鬼精的,江枫很少见她这般模样。
过了好久,余殊才回过神,她眼中有着难掩的惊悚。
“世上难道当真有神明?”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我只能想到神了。”
江枫抱着手,不以为意,“龙脉都有,神倒也不奇怪。”
她突然一拍手,“等从遗迹出来,我就去找银狼,她还欠我一个解释呢。”
余殊第一次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不自禁偷看她。
很想问这事她告诉李清明没有,但是又觉得这样太幼稚了,不是正常人能做得出来的。
憋了憋,余殊憋了回去,思考道,“你的意思是,你在龙座的梦里,看见了我的未来?”
江枫点头,“大概是这个意思。”
余殊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才抬头笑道,“看来我倒是不用担心,我的天赋是有望巅峰的。”
也就是说,崇德手上必然有解开她目前状态的方法。
就算她不提前去解决,也可以等江枫打败崇德之后,再解决自己的问题。
顶多浪费几年时间罢了。
这么一想,余殊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
虽然慢了,但是至少找到希望在哪了。
如果能在此之前,就弄到方法的话就更好了。
不知道许别驾能不能上猫去开人逛逛?
余殊有点异想天开,整个人振奋了起来。
江枫看着她光芒流转的眼眸,颇为惊异,“你在想什么?眼睛都要发光了?”
“你能晋升巅峰不是必然的吗?”
“这还要开心?”
余殊又被她肯定了一次,有点小开心,但是嘴角还是强自抿着,不愿喜形于色。
“巅峰已然是世间至强者,我这等凡夫俗子,得知有望巅峰,我开心一下不可以吗?”
江枫耸了耸肩,“这个不说,我其实还是好奇。”
“我好奇你们的剑意是什么。”
“我的剑意是一种极为强烈的斩断一切的念头,无物不破。”
“你们呢?”
“说实话,我从未看见除了我之外有第二个人领悟剑意,你们都是招式或者战技,没有像我这样,拎个树枝都能放剑意的。”
她语气不乏骄傲,余殊却很赞同,“你的天赋的确惊才绝艳。”
“按你的攻击力,即使是中阶,一招之内,恐怕也能匹敌巅峰。”
而她现在巅峰了,有多强,余殊也猜不到。
因为没有参考者。
说着,余殊又忧愁起来,“我就怕我天资有限,根本学不会。”
江枫:“不会的,我觉得很简单,我教你你肯定能学会。”
“李清明如果不是脑子轴,说不定早就会了。”
“剑意其实跟人的执念、信仰、意志有关,很玄学,但是有的时候只要领悟,一下子就能使出来。”
她干脆跟余殊蹲在剑桩前,循循善诱起来。
余殊听的极为认真,就差拿个小本本做笔记了。
正说着,赵襄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江枫听见她不掩饰的脚步声,颇为惊异的转头,“怎么了?”
“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清明那边有战报吗?”
她连珠一样问了一串,突然看见赵文景的右手缠绕着厚厚的绷带。
“你手怎么了?”
她站起身,走到赵襄面前,皱眉道,“端茶的时候烫到手了吗?”
赵襄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发现她确实是在担心,才稍微和缓了颜色。
“我今天和辛明他们去南安匠作,”她道,“只是走在街上的时候,我腰上的剑突然炸开了。”
她似有若无的看着江枫,“幸得那人怜悯,没炸到我身边的人,就连我,也运气好,只是伤了手腕罢了。”
“我来此是告诉你,我右手受伤,这段时间公文的事情,恐怕得你自己批了,或者你让元直和子圭帮忙。”
“我没练过左手,现在练想来也来不及。”
她又看向余殊,“辛承治他们新附不久,结果当街发生这种事情,影响极为恶劣,难免让人对南安的安全不自信。”
“毕竟我不大不小,也算南州文人最顶端的几个了,”她此时终于看向江枫的眼睛,嘴角似笑非笑,“我都能出事,他们恐怕也难自保。”
江枫在她说到剑的时候,表情就僵住了。
余殊皱着眉,大步走来,“竟有这种事?”
“是我失职,”她严肃的看着赵襄,“此事长史勿怪,殊必会给你一个交代。”
赵文景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挺喜欢她的态度的,难得微笑颔首,“尽力便可。”
余殊显然没听进去,转身就要走,“我这就去查。”
江枫猛然拉住她的袖子,“不了,不必查了。”
余殊诧异的回头。
江枫脸色极为尴尬,拉着赵襄的袖子道,“可能是眠眠干的。”
“回来我问问,若是她做的,我必会给你一个交代。”
文人的手是极为重要的。
而且赵文景体质不是武者,又没有签龙,恢复起来恐怕会很缓慢。
也难怪赵文景这么阴阳怪气的。
换谁谁都气。
而且影响确实恶劣了一点。
当街。
还是在辛承治他们当面,江枫尴尬癌都要犯了。
她记得,赵文景那把剑,应该是和她同款,都是居云做出来的。
江枫其实不在乎,因为就连她的剑,本身也是赵襄把居云拐回来,才到手的。
这事确实尴尬。
江枫拉着赵襄的手,软声细语的关心了半天,又道,“你别急着走,等会我带你去墨白那里,看看能不能有什么丹药。”
“现在天气寒冷,若是留下后遗症就麻烦了。”
“再去小黯那里,弄点能自暖的贴片,你身子骨自小就不行,还是紧张些好。”
余殊嘴角抽了抽,算是听明白了。
这事若是龙座做的,她可就没法查了。
但是当街发生的,她该怎么跟百姓交代?
赤衣刚树立起来的声望,结果自家长史被人当街击伤。
太离谱了。
江枫也尴尬的要命,但是至少先把赵襄安抚住。
她从小就不是爱吃亏的主,即使是季余眠,也别想让她认栽。
最好的方法就是江枫自己把事情接下来,人情承替,至少赵襄不会对她出手。
赵襄难得见她这么做小伏低的模样,还这么关心她,她颇有点不适应,眉头都皱紧了。
她甩开江枫的手道,没好气道,“行了,我知道了。”
“你对龙座的控制力太差了,她来此根本不受任何人的制约,是把双刃剑,”赵襄提醒她,“你手下的人越来越多,要顾虑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还是早做准备吧。”
“这次是我,谁知道下次会是谁?”
赵襄语气渐渐严肃,“我们可不想我们的生命安全,寄于你枕边人的心情,”她语气极为警告,“否则我不客气的告诉你,至少我本人会离职。”
江枫的笑容极为勉强,过了一会她干脆不笑了,沉声道,“我会想办法的。”
“多谢文景提醒。”
赵襄:“不用你操心了,我去找子圭照一下,说不定有用。”
她语气有些赞叹,“许子圭真好用。”
江枫:“……”
很好,子圭渐渐工具人化。
江枫:“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我其实挺头疼的,你们觉得我怎么办比较好?”
“实不相瞒,她实力比我强,虽然目前看起来对我百般顺从,实则全部取决于她自己的心情,我很难干涉。”
“我也不想像个那什么一样,说什么你不听我的我就生气之类的话,”江枫表情苦闷,“太丢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情我做不来。”
“我说的话,她听不听其实全取决于她自己,而她的目标……”江枫表情尴尬,“应该是和我不受任何人打扰的在一起。”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她又不是野人,怎么可能不受任何人打扰呢?
“所以如果国事乃至很多常人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她眼里的结果可能是迥异的。”
“一切目标以我为主,”江枫表情有些陡然的幽深,“即使她知道是我不喜欢的,也会依旧我行我素,除非我警告她。”
“举个例子,以前叶瑾和我玩得好,她对叶瑾严防死守,很多时候有点过头,我不管怎么说她都会以隔开我和叶瑾为第一目标,最后我不得不自己主动离叶瑾远点。”
江枫表情不明,“但是我不喜欢被人强制干涉自由。”当初她不愿意跟季余眠,兴许也有这样的原因。
如果她真的完全倚仗季余眠,很难想象她会过什么日子。
金丝雀?庶几近乎。
估计就连季余眠自己的手下靠近她,都会被季余眠警告。
比如墨白。
这是江枫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她宁愿死都不会接受这种生活。
都解放那么久了,她才不想做别人家养的太太呢。
她绝对不可能满脑子谈恋爱,全身全心都只有一个人的。
也许姬祥可以,但是她绝对不行。
倏尔,她表情又转为无奈,挠了挠头道,“但是她对我真的太好了,好的过分的那种。”
“只要她不负我,我必然不会负她。”
“这是底线。”
季余眠的优点真的和缺点一样明显。
优点就是她特别宠人。
换成许琰,有的时候还会很明显的嫌弃姬祥蠢,但是季余眠绝对不会。
她只会心疼,呵护,极为护短,谁敢表露一点姬祥不好,她能把人都杀了。
人道毁灭.jpg
也许是许多人梦中情人一样的女人。
但是江枫不吃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