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雪娇忍了又忍,极力让自己看上去成熟稳重,勉强勾出一丝笑。
“小表舅,我自然知道,你不可能轻易放人,但还是想亲自来找你说道说道。
听江大学士说,你这次逮捕翰林院的儒生,似乎没有提请三法司,也没有知会都察院,虽说你是锦衣卫指挥使,可这事若传出去,恐怕影响不太好吧?”
威胁我?
沈筠陌看着她严肃的小脸,果真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只不过不是小野猫,而是小奶猫,这点杀伤力,根本放不进眼里。
“呵,你最近才来凉京城,怕是还不了解我的办事风格,别人姑且不论,在我这里,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过是抓几个人而已,连皇上都没说什么,虽说有言官天天弹劾,但从我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那一天,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对我而言,他们充其量不过是嗡嗡叫的苍蝇而已,除了会动动嘴皮子,一点用都没有,我就没怕过他们。”
独孤雪娇嘴角抽了抽,这人还真是无法无天,之前只是听说,现在亲眼见到,冲击力还是挺大的。
也不知在她离去的这些年,沈筠陌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就变成这样胆大包天的人了,虽说锦衣卫只听从于皇帝,可那又不是免死金牌。
得罪那么多人,肯定有人对他恨得牙痒痒,要是被刺杀怎么办?
独孤雪娇有些气怒,又有些心疼,干脆转过脸去,不再看他那张熟悉的脸。
“是,小表舅着实手段通天,厉害的很,刚刚不是威胁你,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而已。
虽然其他人都说你冷血无情,不关心政治朝堂,只一心做皇帝和太后的爪牙,整日里不是shā • rén,就是在shā • rén的路上。
可我还是心存一丝希望,我觉得小表舅不是那样的人,虽然我跟你也没见过几面,可心里就是那么觉得的,不管你信与不信。
这次摄政王要改革政体,推行新政,军中废除世袭制,想要把有真才实学有真本事却身份低微的人提拔上来,以后将不再是世家勋贵的一言堂。
我觉得这是好事,小表舅就算不支持,也不要站在他的对立面,做个中间派不好么?难道小表舅就不想看到一个河清海晏的盛世?
崔枞是寒门学子,十年苦读,好不容易才进了翰林院,也算是寒门学子的典型代表,你把他抓了,不就是在公然跟摄政王叫板吗?
你只听命于皇上,而皇上又被太后和庞太师把持着,你这般做,不就是等同于做太后他们的爪牙,党同伐异,不择手段地排除异己,良心就不会不安么?
听说,锦衣卫已经连续抓十多个朝廷命官,各个都是支持改革的,上上个月开始,然后上个月,再到这个月,就没消停过。”
沈筠陌不曾想到她对政事这么了解,一般像她这般年纪的小姑娘不都是窝在府里绣花么?为何她如此与众不同?
可转念一想,她若真是跟其他世家女一样,就不会亲自上战场,更不会成为巾帼女战神了。
沈筠陌对她的好奇心越发强烈,只是冷笑一声。
“良心?你跟我提良心,呵,若是我有良心,也不会成为锦衣卫指挥使,良心早在几年前就被我喂狗了。”
独孤雪娇:……
这个弟弟不好糊弄,就是不上套,而且软硬不吃,该拿他怎么办?
正在独孤雪娇思索着要如何进一步说服他时,沈筠陌忽而伸手掐住她的下颌。
修长的指尖从她的耳侧抚下,墨色的眼睛盛满了冰楞,阴狠的戾气几乎贲张而出。
“不过,想要让我放了崔枞,也不是不可能。”
独孤雪娇只觉整个脑袋都冒着凉气,这样的沈筠陌太吓人了,可她难得见到一丝曙光,还是力持镇定。
“什么条件?”
她不是傻子,就沈筠陌这样的性子,不可能轻易答应的,肯定有什么条件等着她呢。
沈筠陌忽而浅浅一笑,却比面无表情还瘆人,指尖在她的下巴轻点了一下,声音幽冷。
“你当真不怕死?”
怎么就说到死了?
独孤雪娇脑袋一晃,将他的手甩开,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小表舅,你到底想怎么样?”
沈筠陌看着她一副警惕的模样,心情却忽然变得很好,双手背在身后,指尖轻轻搓着,仿佛还留着她的皮肤的温度。
“跟我来。”
话音落,也不待独孤雪娇说什么,径直翻过围栏,朝那丛迎春花迈了过去。
独孤雪娇盯着他的后背,心跳如鼓。
他这是要带自己去地牢么?
难道之前他不是在诈自己,而是真的确定她上次闯入地牢了?
这人还真是能忍,明知道她进了地牢,当时还笑的像没事人一样。
这个弟弟果真变了,变得好强大,喜怒不形于色,而且果真冰冷无情。
真是一点也不可爱了。
独孤雪娇心里这般想着,还是跟他走了过去。
不管他要做什么,跟着他肯定没错,若是她现在扭头就跑,崔枞可能真要死在地牢里了。
独孤雪娇跟在沈筠陌身后,穿过潮湿幽暗、充满着血腥味的狭窄通道,没几步走到尽头。
沈筠陌站在门前,扭头看她,眼神带着一丝笃定。
就说你发现了我的秘密,你还不承认。
一般人第一次见到府里有地牢,肯定会很惊惶的,可她却十分淡定。
若是连她那么大个人都发现不了,他也不用做锦衣卫指挥使了。
独孤雪娇朝他翻了个白眼,既然被你看穿了,也懒得继续演戏了而已,怪累人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牢门,还未站定,便有两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走过来。
先是跟沈筠陌问了好,又附耳说了几句,这才把视线投向独孤雪娇。
看到她样貌的时候,似乎也没什么疑惑,只淡淡地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真是十分称职的手下了,把少听少问多做贯彻到底。
独孤雪娇眉头微皱,不自主地捂住了口鼻,血腥味实在太浓了。
她从沈筠陌身后走出来,看向屋里,除了坐在一张破椅子上浑身伤痕累累的男人,墙上还多了个男人,用铁锁牢牢缚着。
椅子上的男人,应该就是崔枞,上次她亲眼目睹了沈筠陌给他行刑,如今已经被折腾的不成人样了。
也不知自己费尽心机把他弄出去,还能不能活。
独孤雪娇把视线从崔枞身上移开,又看向墙上的男人,身形很是瘦削,一看就不是练武之人,想来也是翰林院的儒生。
难道是崔枞的同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