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着南笳勾了一下手,南笳走到床边,他方低声说:“前几天周总跟朱总——你应该已经见过他了——去湖上钓鱼,我听到了林子里……有枪声。”
南笳一震,脸色都白了两分,“……是法治国家吗?”
“S国持枪合法,猎枪管制更松。”
“……只是为了离个婚?”
许助说:“周总跟朱女士并不具备严格意义的法律上的婚姻关系,不过实质也差不多……周总当年签了不少的协议,利益是跟朱家牢固捆绑的,所以才会这么困难。”
“那代价是?”
“能靠让渡经济利益而获得的妥协,都不算真正的代价——周总说的,钱总能再赚。”
南笳一时间陷入沉默。
她直观感觉到自己仍然在抗拒去深层思考,但当事实太过昭彰的时候,她的思考已经不重要了。
许久,南笳方才开口,“还有吗?能告诉我的事儿。”
许助打量她片刻,“是还有一件事……”
“什么?”
许助吞吞吐吐。
南笳开玩笑道:“你要不说,我今天就跟你耗在这儿了。”
“……周总立好了遗嘱才来的。”许助眼一闭心一横。
自和许助交谈开始,南笳似乎始终处于诧异而哑然的状态,“……遗嘱内容是?”
“他名下所有的财产,包括不动产投资、基金会的股份、股票和债券、现金等,60%给周浠小姐,剩下的40%……”许助看她。
南笳轻轻咬了一下唇,然而,仍觉得不可置信,“……给我?”
许助点头,破除了她的“侥幸”心理,“遗嘱公证过的,只要这趟周总……我就会按照周总的吩咐,回国联系律师,按照遗嘱的内容执行。”
“为什么。”南笳轻声说。
像疑问也像感叹。
许助说:“这就要南小姐去问周总了。”
他拿勺子舀了一勺鸡肉粥,刚准备喂进嘴里,顿了顿,又告诉她,周濂月车祸昏迷后,醒来的第一时间,也是找人确认她在巴黎的安危。
不过现在基本不用担心了,周濂月已经安排了人监视周季璠的行踪和命令。
朱凯文还嘲笑周濂月,说他应对朱家那么缜密周全,却能在周季璠这小小的阴沟里翻了船。
南笳自始至终有些恍惚,像在听故事,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是和她无关的事。
却又分明因她而起。
她以为,她跟周濂月的交集,早在今年夏天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许助又说:“还有件事,我听来的,但不保真。”
“……你说。”
许助声音更低,“当年……周总父亲在东南亚出差,自驾回酒店的路上,也是被一辆逆向行驶的卡车给撞下了山崖。”
南笳有种血液逆流,脊背发凉的悚然,她暗暗呼了口气,方才笑说:“……该告诉我的你支支吾吾,不该告诉我的你倒干脆。”
“反正已经这样了,难道南小姐你还想全身而退?”许助笑了声,像是对她逼他讲了这么多的小小报复,“知道太多秘密,要么被灭口,要么就只能媾和。”
南笳:“……”
他最后这句话扳回一城,神清气爽,“好了,我要先吃饭了,南小姐要不先坐会儿。”
没给南笳再小坐的机会,周濂月过来敲门了。
因看见门没关,他直接推开,往房间里瞥了一眼,语气淡淡:“探个病要这么久?”
南笳别过脸,飞快收拾好情绪,微微挑了挑眉,轻松地说:“叙旧不行?”但她暂且没去看周濂月。
“你们有什么旧可叙?”
许助赶忙:“没有没有!没有叙旧。南小姐在找我打听这附近有没有商场。”
周濂月命令语气:“好好养病。”
“……好的。”
周濂月手掌着门把手,看向南笳,“还不走?”
南笳起身,冲许助笑说:“咱们晚点再叙旧啊许一鸣。”
许助:“……”你不如直接杀了我吧姐姐。
南笳走出房门,周濂月带上了门。
南笳闻到了烟味,低头看,他手指间夹了一支烟。
她伸手,要去缴他的烟,“病号还是自觉点吧。”
周濂月手臂一抬,躲过了。
南笳顾及他颈椎的伤,不敢去抢。
周濂月走近一步,她就不自觉地退后一步,后背抵上了走廊的墙壁,紧跟着他抬手,将香烟的滤嘴递到她嘴边,低声说:“那你替我抽。”
南笳心脏紧了一下,他微沉的声音像是有种蛊惑的魔力,让她差一点就真要张嘴去衔住。
好险。
她伸手轻轻地推了他一下,听见他轻笑一声,手收回去了。
周濂月也不往前走,就这样站着,她好像被他身上清寒的气息给笼罩住了,有种被逼在墙角无处可逃的错觉。
他低声问:“你们聊了什么?”
“该聊的不该聊的都聊了。”
周濂月瞥她一眼。
“为什么……”南笳很想笑一声,但没能成功。
周濂月一眼看透她在想什么。
他目光幽深,语气却很是平静:“你不必有什么负担。说白了这是我的事,我在挣一个资格,与你无关。”
“什么资格?”
周濂月默了一瞬,垂眸看她,“你觉得呢?”
“追你的资格。”他轻声说。
南笳只觉得心口发涨,片刻,才叹息似的说:“……代价也太大了。我不觉得自己值得你这么做。”
周濂月没直接回应她的话,沉默了片刻,忽问:“还怕我吗?”
“……怕。另一种性质。”
“什么性质?”
南笳说不出来。她自己都捋不清。
她虽然理智,但是不冷血——
一个人,为了她放弃2个亿的合作;力排众议把合作伙伴送进监狱;立下遗嘱九死一生,只为换得一个“资格”。
所以她说,周濂月是高浓度的酒精。
半晌,南笳轻声说:“我现在还能再拒绝你吗?是不是拒绝了显得我这人很不识抬举。”
“我说不能,你就不会?”周濂月垂眼看她。
南笳不说话。答案显而易见。
周濂月淡淡地说:“我这人很自私,自认确实一辈子理解不了你所谓的不求回报,不求独占……但如果你觉得瞿子墨好,就去找他。你找谁都无所谓。我这人没道德,你比谁都了解。”
“你……有点无耻。”
“是吗。谢谢夸奖。”
南笳叹了声气,伸手,去捉周濂月的手腕,这一回,他没有再躲。
那烟已经烧完了三分之二,她拿过来,抬手,送进自己嘴里。
周濂月没见过比南笳抽烟更性感的女人。
没有任何刻意多余的动作,但苍白细长的手指,轻咬着滤嘴微微湿润的浅红色嘴唇,眼底一闪而过的幽寂,都使得她这人看起来那么的厌世而不可得。
南笳轻轻地吐出一个不成形的烟圈,平静地说:“抱歉……我过两天得去威尼斯。瞿子墨在那儿。”
周濂月声音冷静极了:“随意。”
南笳暂且准备在庄园里待上两天,等周濂月情况稍微好些了,她再出发去威尼斯。
她给周浠打了电话,汇报情况,也让周浠在北城多加小心,非常时期尽量不要出门,一切等周濂月回国了再说。
南笳不喜欢跟朱凯文打交道,但好在他们一家四口不常留在庄园里。
太阳出来的时候,南笳会陪着周濂月去中庭花园里散散步,医生说适量的紫外线有利于骨伤的愈合。
周濂月的计划是,等许助能下地了,就会包一架私人飞机回国,因此他每天都在命令许助好好休息。
搞得许助只想让周濂月抛下他先走得了。让大老板天天等着他,他压力大得要爆炸。
这天早上,周濂月起床,没有看见南笳和小覃的人。
问庄园的女用人,说是两人一块儿出门了。
问拿了行李没有,女用人说没注意。
周濂月知道这不是南笳的风格,她要走至少会说一声。
但整整一上午,人没回来,打电话也是关机。
周濂月烦躁地去找门岗调监控,只拍到她跟小覃坐车离开的画面。
坐不住了,怕她们出什么意外,准备派人去找的时候,门岗打来内线电话,告诉他人回来了。
周濂月走到大门口,车已经开进了中庭。
车门打开,南笳自后座上下来,一只手里提着两只礼品袋,另一只手里抱着一大束紫色鸢尾花。
南笳摔上门,朝他走过来。
她穿了条连衣裙,外面罩着黑色的长款羊毛大衣。
周濂月单手抄袋,也朝她走过去,“你电话打不通。”
“昨晚插头没插好,没充上电,自动关机了。”
南笳在他面前停下,两分的气喘吁吁,“哦,这个。”
她伸手,将花一把塞进他怀里。
周濂月怔了下。
“你不会自己忘了?”南笳笑,“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