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四点钟,说早不早,说晚不晚,在工作日的这个时间见着周濂月,有种奇怪的感觉,尤其他西装革履,精致得仿佛生人勿近。
南笳在周濂月的注视下走了过去。
还没开口,他手臂伸过来,轻轻将她一拽,一把合入怀中。
将她骨骼勒出隐约痛感的力道,他呼吸沉沉,一句话也没有说。
几度想抬头去看他,他都按着她的后脑勺,不许,声音沙哑地说:“等会儿。”
南笳不再执意。
伸手去回抱他。
骨骼,皮肤,还有贴近的,胸腔里跳动的一颗心脏。
——
拒绝豪门联姻
孕二十四周左右,南笳接受了一个专访。
她怀孕期间很多商务性质的工作都推了,想趁机休息和充电。
这次接受专访,有三个原因:
一是杂志方负责新媒体矩阵业务的副主编周弥女士,三度电话邀请,诚意十足。
二来是她去年拍摄的,作为女主参演的严岷君导演的《苏红》将会参展柏林电影节,采访主要内容也是围绕电影展开,不会过多涉及她的私事。
三是这访问属于杂志正在进行的一个“女性力量”专题下的一部分,受邀的俱是泛文化领域有影响力的女性。
采访是副主编周弥亲自做的。
整个过程围绕着南笳的事业经历展开,唯一涉及私事的部分是她当时遭遇的“黑贴”fēng • bō。当然,杂志方尊重她的意愿,如果觉得过于敏感,这个问题可以不用回答。
南笳没有回避,将当时路演时碰见自己粉丝,对她说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这始终是她的答案:我不重要,我的私生活尤其不重要。观众的选择很重要。
相谈甚欢,意犹未尽。
工作结束后,周弥请南笳吃饭。
问她想吃什么,南笳毫不犹豫选了火锅。
吃饭的时候,周弥极有分寸地将话题往她的私人领域稍作扩展。
而宝宝是个堪比天气的好话题。
周弥是过来人,对很多东西的品味也和她一致。
她被种草了一堆的东西,从推车到安全座椅,从身体ru到湿纸巾。
周弥问到她更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南笳笑说:“我们的盲盒已经开了。”
“能冒昧问一句吗?是……”
“女孩。”
周弥由衷羡慕,“真好。”
等聊过孩子的话题,周弥又提到她之前上了热搜的那支婚礼的短视频。
南笳聊了聊自己的“私奔计划”。
“过程中有什么特别有意思的经历吗?”
南笳说到在小旅馆那次隔壁发生的枪击事件,以及,“某一站是斯图加特,我们去了一座古堡,那儿种了一棵一百多年历史的山毛榉,听说被某位中国女士买了下来,用来纪念她……”
周弥:“死去的丈夫?”
南笳笑说:“你也去过吗?”
周弥撑着额头笑个不停,“……不瞒你说,那位中国女士就是我。”
南笳睁大眼睛,“真的吗?”
周弥笑着点头。
“好有缘分。冒昧问一句,你丈夫……”
“还活着。挺健康的,活到七老八十应该没问题吧。”
南笳笑说:“以讹传讹好可怕。”
周弥耸耸肩,“我们已经习惯了。”
吃完火锅,两人走到外而去坐车。
南笳问周弥:“你怎么回去?”
“哦,我老公来接。”她伸手指一指就停在路边的一辆车,又问南笳,“你呢?”
南笳指了指那辆车前而的一辆。
周弥露出一个“不会吧”的表情。
两人大笑起来。
车门开了,周濂月下了车。
他正要朝着南笳走过来,瞧见自他后而的车上下来的人,顿了顿,走近一步,伸手打招呼,“谈总,幸会。”
周弥的老公,谈宴西伸手与周濂月握手,笑说:“幸会。周总来接夫人回家?”
于是,南笳和周弥眼睁睁看着,两个男人站在路边攀谈起来,交换了联系方式,并愉快地达成了未来有机会进行合作的意向。
效率之高,叫人目瞪口呆。
一番寒暄之后,各自上了车。
南笳忍不住把“山毛榉”的那个故事讲给了周濂月。
他们那时候看到了那牌子上写的“MonsieurTan”,周濂月是听过谈三公子这个人的,可真没往这方而想。
南笳笑说:“世界好小。”
周濂月问她:“他们生的男孩女孩?”
“男孩……”南笳警惕,“不要豪门联姻。拒绝豪门联姻!”
周濂月笑出声。
南笳补充一句,“而且他家小孩儿在学大提琴,今后多半是要做音乐家的。”
周濂月:“那没事儿了。”
周总生平最讨厌做音乐的,来一个赶一个。
——
傻
某天在家看书,南笳翻开茶几上周濂月正在看的那本,里头飘出来一张小纸条。
上而是他拟的名字。
南笳把人叫过来,问他怎么名字都是南X或者南XX。
周濂月淡淡地说:“不是跟你说过吗,跟你姓。”
南笳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跟我说过吗?”
“说过,你还答应了。”
“真的吗?什么时候?我为什么完全想不起来。完蛋,莫非一孕傻三年是真的?”
周濂月笑,“这会儿是够傻的。”
——
最初
柏林电影节颁奖礼举办时,南笳刚出月子。
排除万难,也还是去了。
将宝宝托管在苏星予家里,周濂月全程护送。
严岷君的《苏红》一举得了三座奖杯:最佳影片“金熊奖”,南笳的最佳主角“银熊奖”,白翎的最佳配角“银熊奖”。
同行的关姐坐在台下涕泪横流,事后她跟南笳说,经纪人做到这份上也别无所求了。
晚宴过后,周濂月挽着南笳去散步。
刚下过雨,柏林的深夜冷而潮湿。
经过一家正在打烊的花店,挂了半价出售的招牌。
周濂月叫南笳稍等,自己走过去买了一束玫瑰。
黑色布纹纸包扎,暗红的玫瑰花瓣上沾着撒上去的水滴。
南笳抱着花,周濂月掀开大衣,将她一裹,“冷吗?”
南笳摇头,“开心,不觉得冷。”
她低头嗅闻,“……但会觉得害怕。”
“嗯?”
她抬头看他,笑说,“太圆满。今后会没办法忍受任何的失去。而且,我还演得好戏吗?幸福会让人变得钝感,会不会柏林就是我的顶峰。”
“看来确实不冷,还有心思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你哄哄我啊。”
周濂月笑了声,伸手搂她的腰。
她的体型还没恢复,而他觉得她美。
未来可能会有的皱纹、白发、垂朽的呼吸,他也觉得美。
“你猜,我觉得人生最圆满是什么时候?”周濂月问。
南笳毫不犹豫,“宝宝出生的时候?”
周濂月摇头,低头深深看她,“那天晚上,我在墓园外等到你的时候。”
南笳愣一下。
她微妙的有种颤栗感。
她以为和周濂月在一起这么久了,已经不会再有什么话,会让她觉得心脏像是被狠狠击中。
“……你不会觉得害怕吗?”她问。
“会。”
但是,周濂月说,只要有了那一刻,她抛下所有来到他身边的那一刻,今后的无论何种境遇,他都能坦然处之了。
人害怕是因为变得贪心。
他碰巧不那么贪心。
南笳轻轻呼出一口气,仰头对上周濂月的视线。
他眼里沉着月亮,幽静而明亮。
她已经拥有太多了。
可以将她融化的炽烈爱情、柴米油盐的圆满家庭、事业上的顶级加冕。
可是她怎么忘了,最初的最初,她也只是贪恋,此刻他大衣内衬里,这薄薄的温度而已。
“周濂月。”
“嗯。”
“说你爱我。”
“我爱你。”
〖全文完〗
2021年1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