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脸色一变,严肃起来。但他无疑知道,许时徽迟早会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
“不是。”市长柔声回答许时徽,目光低垂,“你还记得我刚刚讲的吗?在郡主进入地球时间线后的第三个年头,我和斑切入过一次婴孩宇宙,确认她在地球成功安身立命,也告诉她我们平安。”
许时徽却失笑,缓缓摇头:“2017年2月5日,我父母在休斯顿郊外的靶场和二叔一起完成时空闭环后,乘坐北阿拉斯加联合航空公司的HAH367次航班,从休斯顿出发,经停阿拉斯加,飞往沪江市,期待回家与十八岁的我团聚。”
太子斑忽而注意到,身边的许时徽讲话音调已经带有些许哽咽;他忍不住侧目,顿了顿,想起自己翻阅过无数次的招募档案那行背景介绍——
“E001父母,在他刚成年时双双殒命于一场空难;E001成年后,继续接受高等教育所需的经济资助,均来自他的二叔。”
HAH367次航班,即是他爸爸妈妈再也没有回来的那次航班。
意识到这一点后,太子斑目光一沉。
“那一班航班在起飞三小时后与地面失联,从此消失在空中。”许时徽目光定定,直直注视着市长——他今天终于明白,为什么二叔在小区电梯里偶然遇到太子斑后,要提醒自己注意父母的衣冠冢。
“各国联合组织的调查小组,连续在北太平洋及北冰洋空中、海区和水下十几万公里的范围内搜查了数年后,宣布了放弃调查。没有一片飞机的残骸被找到,没有一个家庭重新团聚。北阿拉斯加联合航空公司因此破产,HAH367次航班在民航线路上被永久取消。”
许时徽想到空难发生后无数个难眠的日夜,眼眶不由微微发红。他强压着内心翻滚的情绪,将全身的愤怒集中在眼前的另一个自己身上:
“你在母亲进入地球时间线的第三年,向她报了平安。但你那时候已经知道,他们的未来并不平安。她一旦完成因果链闭环,满心欢喜从阿拉斯加经停回国时,就会遭此一劫。”许时徽目光如炬,几乎要将对面的市长生吞下去。太子斑害怕他过分激动,赶紧在他手臂上拽了一下。
许时徽堪称忤逆地甩开太子斑,忍不住拍案而起。他眼中仍喷着怒火,灼灼直视着市长:“你已经看到了她和父亲即将遭遇的一切,你看到了航班上几百个家庭妻离子散的悲剧。你明明可以阻止,你却什么都不做。”
你先坐下。太子斑垂眉,低声拉了拉许时徽衣角——他带入霍冬星太子的立场,隐约明白双子星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旦郡主提前得知自己会在回程的航班上罹难,1999-2017年的这段因果链即会被打破;星历5200年的那场时空隔离气泡消散后,失去因果链指引的那个霍冬星,甚至霍冬星之下的婴孩宇宙,都会消失在时序委员会的收割中。
即便如此,刚刚经历过一场国仇家恨的太子,仍能理解感受许时徽痛失至亲的愤怒。太子斑拉住许时徽后,侧过脑袋,与身边的人同仇敌忾,眼神略带谴责地注视着对面的市长。
(——许时徽老去以后,就长这个样子吗?本应处于谴责情绪中的太子斑,面对市长时望着对方似曾相识的深刻轮廓,忽而走神地想。)
市长抿唇叹气,让太子斑意识到自己目光的失礼——以及一些说不清楚的不宜——他迅速移开了视线。
“不,他没办法阻止。”此时一直沉默在一旁的黑羊先生忽然开口。他起身,温暖干燥的掌心再度轻轻拍在许时徽肩膀上,带着一点宽慰的力量。他银色的发丝由额前跌落了几缕到腮边,停在一张几乎没有老去的脸上。
“郡主夫妇的归国航班,由来自六维的骨片刀跨越了两个维度,直接对第四维度进行收割;在启美之前,从未有人这么做过。那次破天荒的跨维度干涉,造成了重大时空波动,引发三个维度的时空崩塌,造就了我们现在藏身的混沌维度,也在婴孩宇宙的能量丝上留下了永久性的创伤。”黑羊先生轻叹,“无论低维的人再做什么,都无法阻止时空黑洞在那个时刻出现。”
“时空黑洞?”许时徽皱眉盯向黑羊。
“是,航班不会自己在空中消失。是六维的人强行用骨片刀撕裂了你们的时空,将整架飞机从那个时刻取出。就算再有人重新阻止了你父母登上那次航班,高维造成的黑洞也永远在那里,将整个航班吞噬。”
“——实际上,就算第五维度上的人穷尽一切手段,甚至设法推迟了那次航班,救下整架飞机上的人,那个黑洞也会一直存在,吞噬掉那一时刻碰巧出现在北太平洋上空的飞鸟或其他航班。但因果链一旦被打破,这一个霍冬星,连同你们的婴孩宇宙,都会一并消失——到那个时候,你认为单单救出你的父母,还有任何意义吗?”
“可是……”许时徽愣了一愣,面对这样的道德假设困境,一时无法反驳。但情绪的余波犹在。
“而且,时徽……”黑羊叫他坐下,轻轻理了理自己的衣衫。“那次航班并没有消失或坠毁,而是随着时空崩塌事件,像海盗星号一样,被卷入了混沌维度。”
“——也就是说,你的父母,以及那架飞机上的几百名乘客,很有可能还活着啊,时徽。”黑羊先生目光温柔,慢慢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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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时徽进入地球时间线是在公元1999年,但地球局切回去招募他加入霍冬星的时候,并不是“今年”(“今年”的小许还在上大学呢)~太子斑去招募他,在地球时间线上是发生在距今“未来”一点点的事情。
嘿嘿,没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