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檀哼哼两声,甩出一张片子,“看看就知道了。”
被真菌啃食了将近三分之一肺部的片子是震撼的,当它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下来,随即便是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太可怕了,别说初出茅庐接触临床没多久的学生,就连邢明源和杨玥这样有一定年资了的医生,都沉默下来。
平时有个麻烦一点的病例都要讨论一下的众人,此刻竟然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直到张璇被舒檀叫过来,接过传递到眼前的片子,先是深吸一口气,随即笑了声,“舒檀,你不跟史教授打个招呼?”
“我这回不用他压阵了!”舒檀正在劈里啪啦开医嘱,闻言手一顿,抬头有些郁闷地回应道。
“那这回还能发核心不?”邢明源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道,“哥能跟你买个第二作者当当不?”
“滚蛋!”舒檀伸手推开他,然后就听见徐丹露在跟陆标他们解释大家为什么会这样。
大家之所以惊讶,首先自然是病情危急,其次则是,同样的病人,差不多五年前的那个冬天舒檀接收过一例。
不过那个时候她才刚读研究生,连执照都才到手还没捂热,就在值班日接到这样一个病人,来得时候很虚弱,跟今天这个病人差不多,甚至情况还要更坏一些。
当时还以为是结核,值班医生病人实在多得不行了,发热门诊和其他科室一直在叫会诊,便说这个病人就让舒檀管吧。
她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戴着两层口罩走得虎虎生风,自信满满,结核嘛,有什么难的。
可等一见病人,现实立即给了她两个大嘴巴子,那张肺部ct的片子上被啃了快一半的肺就像一张血盆大口,吓得她冷汗刷的下来了。
屁的肺结核!这根本不知道什么病!
她一个研究生才上临床几天呐,哪里见过这样的病症,立刻就打值班医生的电话,结果那边一直占线,她一慌,就打给了导师史今。
正值周末,史教授出门诊,接到电话着急忙慌就上来了,看了病人,先把孟主任叫回来,接着放射、感染、血液、皮肤、病理、免疫、检验等等科室的主任都过来了,来了一次许久没试过的院内专家大会诊。
舒檀当时都吓傻了,这怎么回事,绝症啊?
大佬云集,也没她一个小兵说话的份,只能听着,看着患者一直发热不退,肺内空洞继续增大,甚至他的皮肤和骨头都遭受到啃噬,心里不停地打鼓。
诊断过程异常艰难曲折,舒檀本来想把这个烫手山芋还给值班医生,史教授却道:“你自己管,到时候写一篇论文。”
“我不会,我怕搞砸了。”她实话实说。
史教授白她一眼,“不会就学,你来这儿不就是学的么,反正大家都不知道现在什么问题,你大胆管,我给你压阵,有任何不懂的随时问我。”
那是舒檀最艰难的一段日子,病人情况太差了,她每下一个医嘱都战战兢兢,最开始甚至连配药的生理盐水该用100ml还是250ml都不敢确定。
幸好没过多久,患者确诊了。
舒檀将刚从患者身上提取出来的肺泡灌洗液送到检验科的细菌室之后,负责微生物检测的王主任建议做一次二代测序,但患者的家庭早就因为这个病一贫如洗,二代测序费用高昂,他们掏不起,还是史教授从当年自己的科研经费里确认的,等于是捐助。
二代测序结果出来以后,罪魁祸首确定了,马尔尼菲篮状菌,一种非常罕见的真菌,它们平时藏身于土壤,竹鼠是它们的寄主,人类通过食用竹鼠被感染上,然后在体内疯狂蔓延,直至侵蚀全身。
而且这种真菌最坑爹的,是在人体内和室温下它们拥有不同形态,在人体内它们呈椭圆状,但在室温下,则会慢慢变成发毛的菌丝形状,加上它们自带的能将培养基或者菌落染成玫瑰红的色素,经验不够丰富的检验医生很容易被欺骗,以为那是结核菌。
而被感染的人里,有相当一部分是自身免疫抵抗能力极差的艾滋病患者。
“难怪刚才师姐开了hiv的检查。”唐静静恍然大悟道,“刚才还问他吃没吃过竹鼠。”
“这次又要拜托王主任了。”舒檀开好医嘱,让护士去抽血送检,先把入院那套检查做了,然后回头给王主任打电话。
邱文这时咦了声,疑惑道:“刚才邢哥说的论文是怎么回事?”
“老板不是让我管了那个病人然后写一个论文么,写完他还帮我改了一下。”舒檀说着有些得意地笑笑,“结果一投就中了,果然是我。”